门在墨寅身后“嘭”地一声关上，力道大得让门框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小子，把你卖到隔壁雄兽寮，都不够凑个情报费的零头的！” 陈卫最后那句毫不留情的话像根刺，扎得他耳膜一阵生疼。

他站在昏暗的楼梯口，脸上火辣辣的，被羞辱和失望轮番炙烤。他试图争辩过，甚至掏出了父亲那封唯一的信，但马犬侦探只是扫了一眼，嘴角撇了撇，报出一个让他心脏骤停的数字，那是他全部积蓄的十倍，一个把他论斤卖了都凑不出的天文数字。

就这，还是据说最便宜的侦探所。

“线索太少，风险太高，就这点？还不够我跑腿的油钱。”陈卫当时叼着烟，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凝成实质，“华盈市每天失踪的人多了去了，你当是找走丢的宠物猫狗？要么加钱，要么，出门左转，治安所报案去——如果他们有空搭理你的话。”

想到老家治安官那套“证据不足”的官腔，墨寅就知道这条路也被堵死了。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垫里。父亲……难道就因为穷，就连寻找下落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失魂落魄地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重新回到青影街那昏黄的光线下。与来时怀揣希望的急切不同，此刻的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巨大的无力感像湿透的棉被将他紧紧包裹。隔街传来的城市喧嚣，此刻显得那么遥远而讽刺。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肮脏的街面往里走，脑子里乱糟糟地思考着下一步。打工？他那点钱在见识过华盈市的物价后，恐怕连一个月都撑不住。回家？不，他不能回去。

心神恍惚间，在一个堆满废弃木箱的拐角，他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唔！”

一声闷哼，伴随着嚣张的叫骂：“操！没长眼睛啊？！”

“哪来的乡巴佬，敢撞我大哥？！”

墨寅回过神，发现自己撞到了一个莫西干头型，染着绿毛的流里流气的狼兽人。

而他们面前站着一名瘦弱的雄性白猫兽人，对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眼睛里带着一丝丝的慌乱。

“对、对不起！”墨寅下意识道歉，但目光扫过现场，那股刚被压抑下去的憋闷混合着正义感冒了出来，“你们……在干什么？”

“干什么？关你屁事！”莫西干头狼族上前就推搡。

墨寅侧身避过，脚下巧妙一绊。

“哎哟！”对方直接摔了个结实。

另一个骂着脏话挥拳打来。墨寅眼神一凝，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启动。低头躲过，格挡，一记短促有力的腹部直拳！

“呃啊！”第二个混混捂着肚子跪倒。

几秒钟，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两人只剩哼哼，随后拔腿就跑。

墨寅甩甩手腕，看向白猫兽人：“你没事吧？”

出乎意料，白猫脸上没有感激，反而皱紧眉头，苍蓝的眼眸里闪过恼怒和……惋惜？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他郁闷地叹气，低声嘟囔，“这两个是我看中的‘货’。准备‘带’他们去‘好地方’赚点外快，全让你搅和黄了。”

“啊？”墨寅愣住，没有反应过来“货”和“好地方”的意思。

“就这两个废材，要不是有点姿色，谁在这和他们俩纠缠，让他们两只手。”白猫眼里依然充满着惋惜，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一口含住。

“姿色？雄兽竂？”墨寅这才联想到马犬侦探说的，旁边有一家叫做雄兽竂的风俗店。

白猫挑眉打量他：“哟，知道的不少。怎么，你也感兴趣？”目光在墨寅结实的身材和脸上扫过，带着评估，“你这条件……倒能卖更好的价。”

墨寅毛骨悚然，后退一步，尾巴警惕竖起：“不！我绝对不干！”

“切，假正经。”余良撇撇嘴，“说吧，坏了我的好事儿，准备怎么赔？”

墨寅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余良看着墨寅处处透露着纯良的眼神，带着探究：“刚来华盈市？穷得叮当响？”

被说中处境，墨寅脸色难看。

“啧，一身蛮力，脑子不灵光。”余良嘲讽，“这么能打，不去当黑帮打手？或者……地下拳赛碰碰运气？来钱快，虽然容易没命花就是了。”

“黑帮打手？”墨寅立刻摇头，他可不想做哪些打打杀杀逼迫着别人家破人亡的事儿。

“地下拳赛……”这个词却让他心中一动。暴力，危险，但奖金高？好像有些地方还包选手吃住？他需要钱，需要住处，需要留下来的资本。正规途径无望。破釜沉舟的念头升起。

余良眼珠转了转，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喏，看你可怜。要是考虑好了，可以联系我，让我赚一笔介绍费，就当你赔罪了。”说完，融入阴影消失。

墨寅低头看着名片，粗糙纸质印着咆哮兽头Logo和地址“万国商厦”，背面圆珠笔写着白猫兽人余良的姓名和一串电话号码。

地下拳赛……他握紧名片，这似乎确实是目前最能来钱的路子。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不愿，或许，还有更“正常”的出路？

那一晚，墨寅最终没能找到任何一家他住得起的旅馆。他在华盈市灯火辉煌的街头游荡，看着橱窗里他几个月生活费才能买得起的商品，看着穿着体面的兽人们谈笑风生地走进高级餐厅，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侏儒，渺小又格格不入。

最后，他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靠着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和一个角落的座位，勉强挨到了天亮。窗外是彻夜不息的流光溢彩，映照着他内心的冰冷和迷茫。

第二天天亮，他不信邪地开始了在青影街附近的求职之旅。

第一家是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餐馆，招洗碗工。肥胖的猪族老板叼着牙签，上下打量他：“乡下过来的？有健康证吗？我们这包两餐，住的话……后面杂物间可以挤挤，一个月扣掉食宿，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报出的数字让墨寅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比他老家小镇的零工工资还低，而且所谓的“杂物间”听起来根本不像能住人的地方。

“这……太低了，而且住宿……”墨寅试图争取。

“爱干干，不干滚！”老板不耐烦地挥手，“这里就这价，多少人想干还没门路呢！”

墨寅憋着一口气离开了。

第二家是个小货运站，招搬运工。工头是个壮实的犀牛兽人，拍了拍墨寅结实的胳膊：“嗯，身子骨还行。按件计酬，搬一箱这个价，干得多拿得多。不过没保险，磕了碰了自己负责。住？自己想辦法。”

墨寅计算了一下，就算他拼尽全力，一天下来赚的钱，在支付了最便宜的青年旅社床位费和基本餐食后，也剩不下几个子儿。想攒够陈卫那离谱的委托费，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又去了几家店铺应聘伙计，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嫌他没经验，要么是给的薪水同样低得可怜。

他甚至硬着头皮去问了两家看起来不太正规的“信息咨询”店，对方在听到他想找人的诉求后，报出的价格虽然比陈卫低一些，但也远远不是他现在能承受的，而且对方闪烁的眼神和暧昧的态度让他心生警惕，不敢深谈。

中午，他蹲在路边，啃着从廉价超市买来的干硬面包，用老旧的手机连上公共网络，查询华盈市的租房信息。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让他彻底绝望。

“单间，厨卫独用，毗邻青影街，交通便利……” 后面跟着的月租数字，足够他在老家小镇舒舒服服生活大半年。

“合租床位，四人间，仅限男性兽人，月租……” 这个数字看起来稍微友好一点，但当他计算了自己那点迅速缩水的积蓄后，发现连押一付一的启动资金都远远不够。

更别提那些看起来条件稍好一点的公寓或单间，价格更是天文数字。

他甚至看到了所谓的“笼屋”的广告，相对低廉的价格，但那狭小压抑的空间和附加条件，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对这座城市的最后一丝幻想。

现实像一盆冰水，将他里里外外浇得透心凉。没有钱，在这个地方，他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露宿街头？且不说安全问题，华盈市似乎还有针对流浪者的管理条例。回家？带着一无所获的结果？不，他不能。

父亲那封简短的信，信纸上熟悉的字迹，那句“不便归家”背后可能隐藏的危险和苦衷，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仰头望着被高楼大厦切割成狭窄一线的灰色天空。华盈市，这个传说中充满无限机会和梦想的南大陆明珠，对他而言却像一座冰冷坚固的钢铁囚笼，每一道缝隙都写着“金钱至上”。

他摸出余良给的那张名片，边缘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发软。他和哪些情报贩子打听过，这些对他们并不算“情报”的消息。

“猛兽之心”，万国商厦地下五层。那隐藏在光鲜地表之下的黑暗世界，那个用鲜血和疼痛换取金钱的地方，似乎真的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尊严？安全？在生存和父亲面前，变得无比奢侈。

他深吸了一口城市浑浊的空气，攥紧了名片，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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