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天堀与东城会的传奇们并肩作战的经历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若不是黑道今后不再，不然春日一番早在道上混出名头。

横滨今晚明月高照，春日一番的心中久违的涌起喜悦。眼前展开的图景前所未有的好，黑道的将来或是少主的未来，从异人町醒来后那摸着石头过河的感觉终于一扫而空。

春日坦诚地同荒川真澄聊起许多。包括真斗、包括雅彦。

荒川真澄笑着评价：“那孩子，比你和真斗加起来还聪明呢。”

“信息时代诞生的孩子真是了不得啊。”春日也这样感慨起来，“您知道他在股东大会上的表现吗？”

“我猜和真斗在国会辩论的样子很像吧。”

“您果然还是去看了！”

“丈也偶尔有拦不住我的事嘛。”

“我也想见识一番啊……那样的少主。”

荒川真澄有点意外于他的这句话，但春日一番却缓慢的说：“……如果那是他喜欢做的事，其实我应该恭喜他的。”想起乙姬乐园之夜的不欢而散，春日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不是真心喜欢这种事的就是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强硬，而怀着独断的温柔想要将对方溺毙。

“杀人的压力是挥之不去的。”荒川真澄说，“让你们经历那些事，是我不好。”

“才没有呢，老爹。请别那么说。”春日也倚在栏杆上，“少主有少主的选择，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我会把一切都跟他讲明白，到那时……无论他还要选择怎样的道路，我拼上性命也会把他带回正确的道路上的。”

这气氛下，荒川真澄难掩那稍稍愉悦的心情。说来真是不可思议，要说做父亲的体验，反而是在春日一番出现后才丰富许多。冥冥之中，父与子总是被那不可思议的血缘关系所连接着。即便他们都还不知道那荒谬的真相，性格上的偏好似乎也早有暗示。

春日再提再做老爹的小弟时，荒川真澄是这样回答的：

“等真斗愿意回来，我们是不是会成为真正的家人呢？”

说起真斗，他们两个并不觉得沉重。仿佛前路并非无尽的凶险，仍然只是哪个需要照顾的少爷在闹脾气。

“这么多年我唯独处理不好的事就是真斗发脾气。说来真实不可思议，雅彦出生后，他反而沉稳很多。”荒川真澄想起那个真斗在无人陪伴的异国他乡独自生下的孩子。善良又坚强、相处起来偶尔甚至会让他想到一番还在的时候。

“少主也理解了作为父亲的心情了吧……哈哈，我有这立场说这种话吗……”春日一番的声音没底气起来。

人生的体验因为意外而丰富的事也时常有之，虽然没人敢对青木辽提生育的体验算不算丰富了他的人生。

“我觉得很愧疚。”春日一番说，“和坐牢比起来，照顾孩子其实也并不轻松吧。”他轻笑起来，算不清他和少主到底谁更亏欠对方一点。

“就算没有雅彦。”春日一番叹了一口气，“我也错过了能改变现在这事态的关键。”

荒川真澄看着夜晚的港湾，远处的建筑物被夜晚的霓虹灯勾勒出绚丽的轮廓，海风习习吹来，谢幕以来的轻松感逐渐散去。黑暗的深处，烧尽一切的烈火似乎正疯长着气焰。

2.

凌晨时青木辽给春日一番拨去了电话。在语音留言开始后良久，熟悉的声音沙哑着说：“……你在报复我吗？”

这件事春日一番早上醒来才知道。星野会长的电话他刚好接到，乱七八糟的信息五花八门的涌入他脑海。

他疯了一般的闯入医院病房时，正好和陪护的青木辽对上视线。

荒川雅彦身中两枪，一枪贯穿了他的右肺损伤了肋间的动脉血管，另一枪击中了左腿，仍然未能避开大动脉。虽然及时救治后安排了手术，但他仍然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身边围满了监护仪器。

春日一番一晚无梦，睡得大好，这会儿有使不完的力气——然而他该做什么呢？对上青木辽显然一晚上没睡而显露出的疲态，春日一番发觉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雅彦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少主你想要做什么？这种装模作样的问题他何必去问呢？

“少主……”他忍不住称呼起来，青木辽听到后笑了，说：“你终于肯来指责我了？了不起，你居然是唯一有这个资格的人。”

“我不是为了说这种话来的。”春日一番气愤起来，愤怒后知后觉的追赶上来。他快步走到青木辽面前，问：“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青木辽没有给出任何回复，春日一番握住对方的胳膊，控制不住的摇晃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那是你父亲……而且……”

“让儿子卷进这种事的你有什么立场说我！”青木辽打开他的手，抱着被他掐疼的胳膊后退了几步：“我还以为，起码这种方面你会靠谱点……”他似乎也没了底气，语气越来越微弱。“就因为是我的孩子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你在说什么？”春日皱着眉，病房门口传来医生的呵斥：“安静点！病人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

荒川雅彦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荒川真澄在。

“他们两个都来过了。”荒川真澄轻轻抚摸雅彦的脸，“这次我真的要感谢你。但是他们两个的事……”

荒川雅彦说不出话，只是眼角微微湿润了起来。

荒川真澄叹了口气，回忆起这荒谬的夜晚。

拜别阿一后，他就遇到了雅彦。那孩子现在行踪不定，没告诉父母的任何一方就从东京跑来了横滨。于是与雅彦一同走的路上，遇到的天童也没能让他提起警惕——这是理所当然的，演员总觉得自己不会被骗，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在遭遇石尾田的暗杀时，虽然觉得让雅彦牵扯进来不好，但终究那孩子自己从没有置身事外。直到天童突然暴起，在慌乱之中雅彦推开了他。等和天童的缠斗结束时，少年已经泡在了自己身下的血泊中。

那孩子以自己的命作为筹码改变了某些本不会这么发生的事。到了这把年纪还有大运能劫后余生，荒川真澄感到哭笑不得。要说他没有功成身退后就此身陨的决心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一切并未那样简单的发生。仔细想来，也许他确实还未到能放手的时候吧。

一切纠缠不清的因缘，尚且谈不上善恶。在那些前缘结束之前，荒川真澄突兀地意识到，这出紧锣密鼓、犹如芒刺在背的戏剧虽然早已谢幕，但这确确实实延续下来的血脉是如此真实的存在着。

“做爷爷的真是不想要这场面上演啊。”他一边掖平雅彦的被子，一边忧心起门外的两个儿子。

3

医院里，父母为了孩子的治疗而吵架的情况并不罕见。但春日一番打从心底里觉得，他和少主不该是这种关系。

现在不是他们互相追究责任的时候。看着抱臂思索的少主，春日一番鼓起勇气说：“少主……”

他们不该在这个节点见面的。即便如此，青木辽还是下意识回应了让他想要咬掉自己舌头的回答：“嗯？”

你理他干什么？青木辽骂自己。

“你真的那么讨厌老爹吗？”

青木辽沉默，有些事一次办不成以后就都办不成了，作为从千军万马的候选人里一次就竞选成功的东京都知事他起码会明白这点道理。

“这和我的个人喜恶无关。”他张了张嘴，又觉得怎么讲春日一番也不会听得懂，他的派系并不只有他一人，政治斗争到这个地步，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还剩下多少人性。连亲生父亲都要杀的事听起来足够疯狂，可真在政坛流传的秘辛中，反而称不上什么大事。

“老爹那么关心少主的事……”春日一番与其说是在和青木辽讲话，不如说已经陷入了一种个人的喃喃自语。“他还去看了你在国会上的辩论。”

提起这事青木辽就烦。他想打断这蠢货的自言自语，却看到春日一番失神的目光：“现状让少主你这么无法忍受吗？”

青木辽难以忍受这种心脏暗暗抽动的感觉了，他一直有注意身体健康，自从换掉那个累赘的肺之后更是如此。他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自己被春日一番无心的举动牵动心弦。

“……你又理解我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让声线更平稳鉴定：“你又擅自理解我了什

么？”

“明明从以前开始就从来没有听懂过我的话。为什么你能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们可是快要二十年没有见了。”

春日一番委屈起来：“因为少主从来不说自己的事啊。”

青木辽哑然。但很快，他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攻击方式。“呵呵……”他轻笑起来，“那你就尽管埋怨我吧。”

这样自暴自弃的回答显然不会得到对方的尊重，春日一番站起身，望着青木辽离开的身影。

“如果少主与我，永远没办法互相理解，我也有自己的方式去斗争。”他说出这勇者一般的宣言，如愿的看到青木辽停驻在走廊尽头。

“好啊，随你喜欢。”

青色的身影离开在视线内，春日一番后知后觉的大口呼吸起来，医院消毒水味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入肺部，堪堪压住那些让他想要流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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