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ステクラSTKL短篇合輯-03,第1小节

小说:ステクラ 2025-12-09 15:13 5hhhhh 7500 ℃

[RPG AU的後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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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充滿未知的奇異感受:喧囂如洪水自四面八方傳來,在既非石磚亦非木材所建的高聳塔樓間迴盪,而霧將影子揉成曖昧的濃淡、塗抹至周遭景物上,只能判斷眼下仍是白晝,無法概估時刻。腳邊食物殘渣腐敗的氣味與遠處麵包香夾雜成難以言喻的漩渦,與人潮不時投來的視線同樣令克勞斯裹足不前;那些目光停留的時間都不長,彷彿他只是牆面新增的污漬,或是樹梢率先枯黃的葉片,突兀但移開視線後便不再重要。克勞斯見到了好幾個陌生的魔物穿梭在群眾間,卻沒有任何人高聲尖叫,不少魔物們甚至也穿著近似人類的服裝、直立而行。

那不代表克勞斯在這兒就能昂首闊步———於是他緊貼著身後的牆,躡手躡腳地往人潮的反方向移動。

隨著噪音逐漸遠離,一旁的建築物們也不再高得能遮擋大半個天空,更多是看上去搖搖欲墜的老舊房屋,沿途克勞斯偶爾能在景物邊緣的陰影裡瞧見幾個或坐或躺的流浪漢,不過沒有誰對他的到來做出反應;持續走上幾刻鐘後,街道限縮成難以並肩而行的窄巷,裡頭終於只剩下克勞斯獨行。此時他才注意到了有道細小的金屬撞擊聲,持續與克勞斯的腳步踏著同樣的節奏,隱沒在濃霧的餘韻之下,直到暗巷將回音收攏。

他本想等過了下個轉角再拉開距離,但道路彼端只有一面灰牆,上頭寫滿不知所云的詞彙。克勞斯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獸蹄在意外堅硬的地面上划過又一個半圈。

「克勞斯?」

這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他能從聲響與步伐間距判斷跟蹤者的身形:體格精壯的成年男性,只比自己矮一個頭,然而克勞斯沒想到會看見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他的魔法師捨棄了白色法袍,改而讓鐵灰色布料合身地順著男人的肌肉起伏,看上去比往常更高挑一些。隨著兩人間的距離拉近,空氣裡精心萃取過的甜味漸趨明顯,生長季節與地域截然不同的花香被揉做一塊兒;這是克勞斯沒能立刻認出對方的理由之一。

「你怎麼變成這樣?是中了什麼奇怪的術式嗎…你受傷了?」

他好久沒聽過黑髮男人說公用語了;史蒂芬一旦知道魔王城裡習慣講古代語,就會倔強地跟著他們說同種語言。記憶裡魔法師說著公用語的情境,千篇一律是準備出手攻擊、劍拔弩張的模樣,從未像眼下這般親近。奇妙的感慨讓克勞斯一時間忘了該回話,默默看著對方將手伸向自己左胸。

匕首穿過的路徑此刻只剩一道細長的傷口,將原本烙在胸前的「XII」切成兩半,尚未結痂但也不再流血。史蒂芬小心翼翼的指尖在與皮膚接觸那刻突然停下,與此同時,四周的霧氣忽地加深,幾秒後克勞斯才理解了那並非濃霧、而是凍結的水蒸氣。

「———你是什麼東西?」

男人自剝去表情的五官後方瞪著他,令克勞斯胃底一沉、驚慌地抬起雙手。魔法師攻擊王座時的模樣直到現在也還緊揪著他的胸口,而此刻史蒂芬毫不掩飾的殺意讓他幾近無法呼吸。

「聰明到知道該模仿他的長相卻故意做了變化,到底想做什麼?算了…直接問你的腦子就好。」

冰晶在克勞斯準備拍動翅膀那刻迅速覆蓋了兩側黑翼,將皮膜釘死在地面,而他的山羊腳幾乎同時化作了冰柱。腰部以下迅速失去知覺,大氣中豐沛的以太對克勞斯的請求無動於衷,放任他唯一還能自由活動的兩手滑稽地掙扎。

或許這就是懲罰:克勞斯背叛了他應當守護的王國,於是世界不再對他好言相向,要將他的魔法師一併帶走。

———這似乎也不算太壞。史蒂芬還活著,來到了新的世界、開啟了另個人生,不會知曉克勞斯其實是個自私的王。

他緩緩停下動作,失溫帶來的倦意讓視野逐刻朦朧,克勞斯奮力張著眼睛,想好好再看一會兒魔法師新生的模樣。

「我要晚點才會回事務所…瞭解,如果我也遇見了就馬上回去跟你碰頭。嗯,等會見,克勞斯。」

於漆黑中他聽見了史蒂芬似乎在和誰說話,然而克勞斯感覺不到四周有其他人出現;他的五感變得異常遲鈍,快要聽不清對方的聲音了。

「———不要哭。」

冰晶碎裂的聲響此起彼落,史蒂芬輕輕的低語在那之下卻格外清晰;暖意自克勞斯雙頰蔓延,他又漸漸能感知到自己身軀的其他部分,而黑髮男人反覆替他擦去睫毛與眼角的薄冰,動作輕柔,讓克勞斯遲遲不願睜開眼睛。

◆◆◆

『一個人只有一種命運』

每當那句台詞在腦裡響起,語尾總伴著悠揚的提琴聲,該隨之出現的場景卻很模糊;也許是希臘鄉間的日光、也許是陰冷的帝國夜景,一幕幕運鏡交錯串連,本該完整的敘事被無聲無息地剪碎,與史蒂芬靠著他的感觸重新拼接。在戀人家看的電影大多會經歷這個過程,成為曖昧的記憶片段。克勞斯曾經找機會和雷歐納德重溫那些漏看的劇情,但只試過一次便放棄了:他過人的記憶力此時只會讓克勞斯不合時宜地期待碰觸、沒辦法專心觀影。於是他買了電影的原著小說,在某次陪史蒂芬熬夜加班時一口氣讀完,直到闔起書頁才發覺對方已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當晚克勞斯背著不省人事的戀人緩步下樓,心底默默反芻起由無數鉛字堆疊而成的黑幫版圖,想著或許無論再怎麼經過文化薰陶,有些人就是更適合硝煙與血,而自己亦屬此類。

最近他又不時想起這句台詞,但話語間的餘韻悄悄變了調,一同浮現的場景更多時候則變成了夢的延續:夢裡的史蒂芬穿著法袍,而克勞斯總在視線上移、正要越過魔法師胸前的獸骨項鍊時醒來,沒能看清對方的臉。那個夢僅在他與戀人共寢時出現,而克勞斯得在清醒時故作鎮定,提醒自己別再多想;史蒂芬沒有著墨太多,但他知道戀人在自己陷入昏睡、不斷做著夢的一年間並不好過,沒事重提這個只會讓對方白操心。

———如果一個人只有一種命運,那無論他倆形貌如何消長、為了彼此遍體鱗傷,終會再次相遇。

◆◆◆

克勞斯佇立於街口,號誌燈與早先記憶裡亮著同個顏色,不過四周行人已換過一批,看來他恍神了好一陣子。

身後的異界生物們口器內側正咕嚕咕嚕地低聲催促,克勞斯於是稍稍側過身,讓後方性急的群眾先後擠向人行道邊緣。幾乎是在信號切換同一刻,那群異界人紛紛甩起觸手,大步流星地跨過斑馬線;熟悉的白色法袍與黑髮於人影間倏地閃過,而他在意外的嘈雜插曲間愣了一會兒才趕緊上前,想確定這不過是另一場白日夢。

克勞斯的期待落空了;魔法師步伐間不帶絲毫猶疑,在各個街角果斷轉身往更為靜謐的方向前進,舉手投足皆為真實。不久後熱鬧的商業區已落在數百公尺外,一幢幢摩天大樓亦紛紛退至視野末端,貧民區外緣的危樓下只剩黑髮男人與克勞斯,一前一後跨過地面上的紙屑與酒瓶碎片。魔法師腳步仍未趨緩,但他瞧見了對方握著法杖的右手正逐漸加緊力道,隨時都會停下來與克勞斯對峙。在那場好長好長的夢裡,黑髮男人曾經那麼做過幾次。

「…克勞斯?」

法杖頂端的骷髏頭作為魔法師右臂的延伸,於空中劃出大大的半圓後停在他臉頰前方,與克勞斯的鼻尖相隔不到一個拳頭遠。男人詫異地看著他,相視間紅褐色瞳孔裡逐刻浮現其它情緒,焦慮與安堵各半。

「好久不見了,史蒂芬。」

克勞斯對自己的拉丁文不怎麼有信心;在夢裡那些積塵已久的文法像是被刻進了體內,讓他自然地說起陌生的語言。也許那是血界眷屬的習慣?總之魔法師終於放下了武器,緊皺著眉讓視線在他身上來回打量,最後停留於心臟上方。

「我不是你認識的那一位———這解釋起來有些複雜,我們離開這兒再談吧。」

「有什麼話直說就好,別浪費時間。」

魔法師的警戒心被克勞斯的提議重新掀起,兩臂的肌肉線條又滲進些許緊張;他思量一陣,謹慎選定了該從哪兒破題。

◆◆◆

我的名字是克勞斯.V.萊茵赫茲。這個世界原先是由人類主宰,只有少數身為血界眷屬的吸血鬼遊走其間,但幾年前這座城市發生了異變,許多地方變得與異界相連,異界生物開始和人類並存於此,吸血鬼們也群聚在這座都市的地下深處。剛才你應該注意到了路上形形色色的群眾,裡頭不全然都是人類。

血界眷屬一直以來對人類而言都是個謎,有著各式難以想像的能力,比如自由穿梭不同次元時空或永生不死。一年多前我和同伴們遇見了位格外強大的吸血鬼,我試著要將它封印,卻反過來被奪去意識;那位血界眷屬想在肉身日漸衰弱的期間將我慢慢同化,於是它讓我不停地做著夢…做著漫長而美好、不願醒來的夢。

這座城市———原本被稱爲紐約、現在則是HL———崩壞的那天,有位曾經並肩征討過血界眷屬的同伴剛好也在此地,於是我們選擇留下,幫助那些因為異變而受難的人們。在大崩壞中喪命或失蹤的人數至今未有定論,異界與人界的衝突也仍是每天上演,HL誕生所帶來的不幸是重中之重。然而我是少數從中獲益的那一方:於公於私,我同時得到了最好的伴侶。在這兒每天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不受外界的法則制約,但這也保障了我僥倖得來的幸福能於此延續。我對此滿懷感激,幾乎完全遺忘那些應有的罪惡感與不安,直到我做了那個夢,知曉了自己其實奢望著即便世界平穩無爭、循著既有的世俗規範運行,他也願意留在我身邊。

於是我一次又一次走進血界眷屬設下的陷阱。

我的伴侶是位溫柔的人,強韌且樂意付出,教會了我該如何理解這個世界;我很不擅長同理他人,總做些不恰當的舉動,毫無自覺地傷害周遭的人們。我的伴侶默默承受了肇因於我的各式傷痕,即便那令他無比痛苦也不曾開口抱怨———他擁有如此高尚的美德,卻總覺得自己不般配。

血界眷屬也洞悉了他的本質,知道一旦讓他在夢裡出現,我將為之吸引、選擇留下,而我確實那麼做了。

然而正如真實世界曾發生過的所有經歷,我的伴侶總是優先為我著想,在必要時成為嚴師、逼我直面現實;於是我從無盡的夢境醒來,終於意識到自己有意無意忽略的過錯,補上了那些遲來的懺悔。

我的伴侶一如往常地寬大,輕易原諒了我;我想我也必須對夢境中的他道歉,卻苦無門路。

我以為血界眷屬只是讓我看見幻象,但也許它是讓我窺見了另一個時空、另一個次元發生的真實,知曉即使不管沿著哪條路徑蜿蜒,命運終將交錯匯聚。

對不起,我過了那麽久才察覺你的痛苦;也謝謝你總是指引我做真正正確的選擇,史蒂芬。

◆◆◆

四分之三盎司;那過於鬆散的考據意外地廣為流傳,於是每當雷歐納德以義眼凝視人群,觀察每個人身形外緣朦朧的光影,總會想起這個數字。靈魂的重量。倘若他當下正為了某件事心煩意亂,那些因人而異的微弱光芒便會將思緒拉向更為陰鬱的一端:獻出視覺的米榭拉是否也失去了部分靈魂?

幸好大多時候雷歐納德並不會放縱自己自怨自艾;雜草般隨遇而安的性格是他特別值得一書的優點。這項能迅速識別同伴的新本領也替萊布拉解圍過不少次,雷歐納德對此還是挺有自信的———然而他雖能篤定眼前的黑髮男人正是熟悉的「史蒂芬·A·史塔菲斯」,卻無法解釋對方異常高漲的警戒心。當克勞斯外出歸來,替穿著白色長袍的「史蒂芬」逐一介紹屋裡的萊布拉成員時,雷歐納德能從紅褐色瞳孔裡清楚捕捉到敵意;一閃即逝,但精確地瞄準了他。

黑髮男人心底衡量親疏遠近的尺究竟如何運作,眼下雷歐納德還沒能理出個頭緒:稍早札布對「史蒂芬」奇異的裝扮捧腹大笑、放肆嘲諷時,立刻就挨了結結實實地一棍,到現在鼻血也還未完全止住。假如克勞斯沒有適時介入,札布的左眼窩應該早成了骷髏法杖的即興台座。相較之下黑髮男人對吉爾貝爾特的態度則溫順許多,雖然完全沒碰放在面前的茶杯,簡單幾句寒暄後肢體動作倒明顯放鬆了點。

克勞斯說眼前的「史蒂芬」便是在夢境裡出手相助的魔法師。

他聽過紅髮上司描述那個夢:永不結束的夏天,與世無爭的日常風景,魔王與勇者的童話。聽來美好,然而克勞斯回憶夢境時神情總帶著幽微的哀傷。也許那正是童話的核心:以奶與蜜包裹的現實,當糖衣伴隨成長褪去,苦味將在舌根繚繞。雷歐納德不確定史蒂芬是否知曉那些未被明說的枝節,但他能察覺過去一年間持續擴張的裂痕已被別的什麼給悄悄彌補。隱晦而不足外人道,卻也無比重要的事物。魔法師或許正是雷歐納德缺失的那塊拼圖;他熟知的萊布拉副官總理所當然地待在紅髮上司身旁,眼前的黑髮男人則選擇保持距離,於沙發角落靜靜地觀察克勞斯。

雷歐納德跟著魔法師移動視線,目光落向仍在對來客解釋HL如何運作的紅髮上司:克勞斯一身西裝筆挺,布料的每寸皺摺皆恰到好處,雙頰與下顎的稜線比兩人初見時稍稍尖了些,但已不再是數週前形銷骨立的模樣。

幾個禮拜前那晚他從布拉德貝利醫院返家,連衣服也懶得換、直接倒上床,帶著悔恨入眠又突然於凌晨醒來,對著聯絡群組裡沒頭沒尾的新訊息呆坐一陣,才急急忙忙衝下樓、慌張地發動機車啟程。系統顯示所有成員都已讀過史蒂芬的留言,卻沒人對「克勞斯醒了」這話回些什麼,而他在夜路上獨自騎著車,拼命地踩油門加速,只用了不到平常一半的時間便抵達目的地。瞧見露西安娜在醫院大門前向他招手後,雷歐納德總算能確定自己是真的清醒,立刻拔腿跑上樓———他是最後一個趕到的核心成員,病房裡嘰嘰喳喳的談笑聲在雷歐納德進門時依舊熱絡,克勞斯與他對望、喊他「雷歐」的音節轉瞬間便被其他雜音淹沒,但那霎時抽盡了雷歐納德肺底的所有空氣。他從沒想過人能夠一次流這麼多眼淚。

紅髮男子終於又能下床走動後,雷歐納德重新拾起許多被忽略的細節:礙於K.K責難的目光,史蒂芬始終維持著最低限的用餐週期,朝夕相處間他沒怎麼意識到外在的身形變化,更多時候令雷歐納德憂慮的是對方日漸疏離的神情。輕如無聲掉落的枯葉,史蒂芬悄悄獻出了部分自我作為陪葬,直到克勞斯甦醒、消逝的一切才逐漸回歸。他能聽見隱沒於日常喧囂下的不協和音,知曉了傷痕癒合後將不再是原本的面貌;即使米榭拉視力恢復,雷歐納德也無緣再見到他無憂無慮、不曾直面邪惡的公主。

周遭人聲於不知不覺間停歇,雷歐納德側眼看向若有所思的黑髮男人,有些猶豫是否該由自己接著提問。蹉跎間,辦公室正門忽地被打開,而魔法師立刻變了臉色、徑直奔向門邊。

他愣了許久才轉頭偷瞄其他人的反應:札布和吉爾貝爾特同樣是一臉驚愕,克勞斯眼底則帶著熟悉的憂傷、平靜地凝視赭紅色的魔物。從漆黑的翅膀間隙雷歐納德能望見另一個史蒂芬,身著鐵灰色西裝而表情五味雜陳。魔法師一反稍早冷靜的模樣,焦急地拉著長有獸角的克勞斯轉左轉右、反覆找尋潛在的傷口,期間連珠砲似地拋出成串他無法理解的問句,而魔物對其一一低聲回覆。幾刻後穿著西裝的史蒂芬以同種語言開了口,來自夢境的雙人組終於停下動作,走向房間裡側。

魔法師這次選擇於沙發中央就坐,不著痕跡地擋在赭紅色的魔物與眾人之間。雷歐納德對山羊蹄踩過地磚的清脆聲響豎起耳朵,視線跟著垂在毛皮間的細長尾巴梭巡,在魔物察覺前一刻即時強作鎮定,假裝自己只是不經意地環視四周。不像他還知道該留點分寸,札布全程光明正大地盯著魔物赤裸的上半身,不時問些「那對翅膀真的能飛嗎」等莫名其妙的話。

「我確實可以自力飛行———你是札布,對嗎?」

「不用理他。」

聽見來客們紛紛改說英語,雷歐納德謹慎地悄聲開口。

「克勞斯先生您受傷了嗎?」

「我不要緊…謝謝你,雷歐。」

敵意再次自魔法師眼底浮現,這次停留了稍久一些。他乾咳幾聲,以視線向紅髮上司求救。

「先讓吉爾貝爾特看看吧。這兒離醫院不遠,有必要也能隨時過去。」

魔物在同伴出言制止前便已站起身、走向年邁的管家,尾巴於身後划出幾道輕快的半圓弧。

◆◆◆

夏日終結,於是他們突然來到了這個無從施展魔法的世界;奇裝異服的「史蒂芬」簡略地如此回答、避重就輕,對其餘的旁枝末節則稍微鬆懈了點,提到只有骸骨的札布時還不忘順便挖苦當事人。

「或許其他人也跟著過來這裡了…我得去接大家才行。」

背骨生有黑翼的克勞斯緩步回到座位,左前胸多了片OK繃,襯著小麥色肌膚顯得格外醒目。

「人狼局說過去十二小時沒有接到相關通報,已經請她們幫忙調閱監視器了,有進度珍隨時會聯絡。」

雷歐納德還在擬下個問題時,萊布拉的副官搶先開了口,說話時視線仍停在手機上,左手拇指不時飛快地對螢幕點上幾回。赭紅色的魔物對這副景象瞪大眼睛,彷彿那是場神秘的儀式,得聚睛觀察才能參透。

「這個世界的珍是人狼?」

「對、」

話才說到一半,史蒂芬手中的電話已開始震動,瞬時收攏房裡所有人的目光。

「居然這麼快———瞭解,我們這就過去,妳監視目標時記得別靠太近。」

通話中斷後的短暫空白迅速由窗外突來的巨響填滿,從他的位置肉眼即可瞧見幾個街區外正竄起濃煙;史蒂芬立刻又撥起電話,期間簡單吩咐各個成員該碰頭的地點,不一會兒線路便接通了。

「是我。公園周邊的幾個組織談判破裂了、正在械鬥,還有個白痴趁亂放了異界的野獸出來傷人;我們正要移動去現場,妳到了制高點就先待機。嗯,待會見。」

札布與克勞斯聽完簡報後便先行離開辦公室,雷歐納德在史蒂芬準備離席時也跟著上前,卻冷不防被按住肩口。

「我們也可以幫忙。」

「前線太擠只會礙事,不能戰鬥的人跟吉爾貝爾特一同待機就行。」

「但你卻讓雷歐跟著去。」

赭紅色的魔物右掌還抵在他肩頭,視線則越過雷歐納德側臉,與稍遠處的史蒂芬對望。

「…你們跟他一起行動,別擅自脫隊、別胡亂出手,一旦狀況惡化就馬上離開現場。」

魔物滿意地笑了,而他無需回頭也能知曉萊布拉的副官眼下是什麼表情,於是雷歐納德將目光轉向一旁的魔法師:「史蒂芬」沒對這短暫的討價還價多做評論,彷彿早料到事情會怎麼發展,手裡已握著骷髏法杖、只等魔物宣布出發。

幾刻後他領著來自夢境的上司們於巷弄間迂迴,三人在爆炸現場數百公尺外停下腳步,轉而爬上距離最近的空屋二樓,由玻璃已碎落一地的窗戶目送史蒂芬繼續前行。這區僅有稀稀疏疏幾戶樓房,雷歐納德不必馬上啟動義眼也能大致掌握前方動態。他悠然將群組通話轉為擴音,確保其他兩位也能即時跟上戰局。

「陰毛頭你快找找它們哪邊是弱點、不然這麼多打也打不完———」

「A區鎮壓完畢。小札布你加油囉,總之把所有會動的都打到不能動就行啦。」

「大姐別丟下我、」

「別讓獸群往住宅區跑,你先上去當餌。」

「史蒂芬先生!?」

視野中黑壓壓竄動著的似乎就是目標,遠看只像團落至地面的烏雲,但開啟義眼後,他立刻對那些嵌有利爪及纖毛、奇形怪狀的觸手起了雞皮疙瘩。

「那長得好噁心噢…」

「對吧對吧、陰毛頭你動作快點它們衝過來了!」

「你就不能認真工作一次嗎。」

傑特躍向獸群最密集的方位、以血法迅速上浮,出聲責備師兄的話語卻仍四平八穩,絲毫不像正在劇烈運動。原本於地面蔓延的觸手紛紛轉向半魚人,爭先恐後地互相踩踏,匯聚成詭異擺動的尖塔,試圖捉住傑特的腳。獸群半徑縮小成不到十公尺時,巨大的血盾倏地自草坪升起,將仍在交纏的無數觸手應聲打穿。

「魚類幹的好!你才是最適合當餌的人!」

「外圍有一些還能行動,趕快追上去。」

「欸…」

「雷歐你能看見它們分別在哪些方位嗎?」

「到處都有———南邊多一點、有好幾隻往這兒來了!」

「那我過去幫忙吧…等等到底是誰決定把裝甲車開來的、腦袋摔壞了嗎!」

「是在北邊嗎,K.K?」

「對,和HLPD在十一點鐘方向交火。」

「我去把裝甲車攔下來,K.K請在原地支援警部補。」

「瞭解。小克勞你別衝太快喔。」

「沒問題,我有在鍛鍊。」

「你啊…傑特跟札布分頭從兩側夾擊,我去回防南邊。少年你們現在就開始撤退。」

「好的、史蒂芬先生。」

雷歐納德側過頭,隔著義眼回傳的影像向身旁兩名同伴揮揮手,示意要眾人準備動身,但來自夢境的上司們卻沒打算離開窗邊,依舊專注盯著前方。

「我們該走了———」

「我去引開它們,請你帶雷歐下樓,史蒂芬。」

「咦?」

「等一下、」

魔物話甫說完即揚起翅膀,朝前方飛行數十公尺後又緩緩減速,停在約一層樓高的半空中。剛要逐步西傾的陽光越過一棟棟建築物,傾盆灑向黑翼,光點隨每次小幅振翅如水波般搖盪,而他不是唯一對此看得入神的觀眾;不知不覺間原本只有房屋陰影的地面,眼下已擠滿蠕動的觸手,逐刻向上交疊、往紅髮魔物逼近。雷歐納德在魔法師正要跳上窗檯時抓緊了對方的法袍,試圖勸阻卻反過來被往外拖,拉鋸間魔物下方的地面忽地被薄冰覆蓋,不出幾秒聚集在圓心的異形們就被凍成了冰柱。

「…原來得靠血液當媒介啊。」

他自魔法師的袖口下擺往外探頭,瞧見了史蒂芬正全速往這兒跑來,沿途不時以冰刃斬斷路旁還在掙扎的觸手,再隔幾個街區便會與殘存的獸群正面交鋒。魔法師不再試著甩開雷歐納德,右手從對側袖口內迅速抽出匕首、劃開左拇指,無數巴掌大小的冰錐旋即憑空出現,射向還在試著要捉住魔物的數隻異形。似曾相識的攻擊全數命中了目標,但魔法師看來不甚滿意,低聲咒罵著往掌心劃下另一刀;而赭紅色的魔物環視四周,在視線落向他倆時眼睛瞪大了點,卻沒多做反應,再次轉身面向對側。隔著黑翼雷歐納德只能粗略看見魔物揮動右臂的軌跡,但下一秒地面就升起了成排血盾,將所有一息尚存的異界生物全數粉碎,瞬間替戰鬥劃下句點。

赭紅色的魔物低空盤旋許久,總算找到一處相對乾淨、沒被獸群體液污染的地方降落。他左右張望幾回,確認沒有漏網之魚後,正打算走向樓梯間,魔法師卻用冰從窗台做了個簡易斜坡,直接滑向地面。等到雷歐納德回到一樓,小跑步奔向兩名同伴時,魔法師正撕開法袍權充繃帶,緊抓著「克勞斯」還在淌血的右臂一圈一圈地纏;繚繞耳畔的依舊是陌生的語言,然而他光看魔物微彎著背、翅膀尾巴緊縮在背後,大概也能猜到兩人在說些什麼。

史蒂芬走來時魔法師已完成了所有包紮手續,少了半截袖子遮蔽的左腕拎著法杖,右手則還與魔物的指尖緊扣,沒等對方站定就搶先開口。這回雷歐納德總算又能跟上對話了。

「這附近有醫生對吧?」

「嗯,我可以請吉爾貝爾特先生立刻開車過來…這種程度的傷回辦公室就能處理喔。」

「請帶我們去醫院。」

史蒂芬聳了聳肩,向後退幾步後便致電給吉爾貝爾特。

十幾分鐘後K.K等人和熟悉的引擎聲同時來到街尾,成員們紛紛圍著史蒂芬和車子嘰嘰喳喳地交換意見,只有克勞斯筆直朝他走來。

「辛苦你了,雷歐。沒受傷吧?」

「連破皮都沒有呢、請您放心…總覺得另一個史蒂芬先生不大一樣呢。」

「不大一樣?」

「該怎麼說…感覺更強勢一點,更不好說話吧。」

「———我覺得兩個世界的史蒂芬一模一樣呢。」

紅髮上司靦腆笑了,瞳孔裡夾雜著自豪、彷彿這是該昭告天下的大事。雷歐納德沒來由地覺得自己撞見了不該窺探的場景,只能含糊搪塞幾句,匆匆擠進另一頭還在七嘴八舌的人群間。

◆◆◆

史蒂芬的公寓裡客房與主臥室相鄰,放有單人床和基本的櫥櫃與桌椅,不過基本上只被當作儲藏室,克勞斯從未在此過夜,也沒見過其他人使用這個房間。閒置的單人床已是偏大的尺寸,但仍無法讓今晚的兩名客人並排躺下,於是他搬出備用床墊,順便從寢室多抱幾條薄被來、確保打地舖的一方也能睡得舒服;克勞斯滿意審視著沿床架邊緣搭建的臨時被窩,腦中悄悄浮現夢境初期魔法師隨手鋪開毛毯、倒頭就睡的模樣,不禁對此勾起嘴角。他的鏡像似乎也想到了同個場景,與克勞斯目光交錯時臉上也帶著笑。

原本克勞斯提議讓客人們於自己的公寓留宿,兩位黑髮男人卻對此不約而同地面有難色,最後是魔法師一句「不想讓吉爾貝爾特太麻煩」讓他決定妥協。雖然克勞斯的客房有張特殊規格的大床、同時躺兩三個人也不成問題,但這狹窄許多的房間此刻才是最佳解。

「有需要什麼請儘管開口,我們就在隔壁。」

「…謝啦。」

魔法師似乎察覺了克勞斯與魔物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然而僅是微揚起眉;稍早戰鬥時損毀的白袍已交由吉爾貝爾特修補,對方改套上史蒂芬的舊襯衫,左掌的傷讓露西安娜巧手一揮便只剩淺淺的薄紅色痕跡,摒除言談間微妙的距離感,外貌與他的戀人幾乎沒有分別。克勞斯視線在對方腰際又多停留幾秒後,輕聲向兩位客人道了晚安。

回到臥房時浴室的水聲尚未停歇,他將方才暫放在床上的多餘被褥重新摺好、收進櫥櫃後,坐上床沿,靜靜聽著淋浴間裡側不連貫的白噪音。

剛從夢境甦醒時,面容憔悴的史蒂芬令他訝異不已,隨後對方趴在自己身上流淚的模樣亦讓克勞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模仿幼時兄姐們哄他入眠的情境,輕柔梳理戀人的黑髮。不久後他於不知不覺間睡去,醒來時病房裡多了吉爾貝爾特跟K.K,眼角皆帶著淚;接連幾個小時同樣的光景反覆上演,每次醒轉克勞斯就會多見到幾張熟稔的臉,而他拙劣的安慰都沒能起作用,淚水成了那晚最深刻的記憶。隔天清晨克勞斯才終於有空檔照鏡子———頓時他完全理解了同伴們為什麼反應如此激烈:鏡中枯槁的人看上去異常陌生,壓根不像倒影。

之後克勞斯刻意增加食量,一餐一餐試探胃袋能承受的範圍,盡可能加快復健速度;露西安娜大力稱讚了他的自癒能力,但克勞斯心底明白這遠遠不夠。他必須是不破的盾、永不傾頹的牆,擋在所有人與惡意之間。克勞斯不想再看到那些熟悉而淚眼滂沱的臉了。

在他敦促下史蒂芬已恢復的差不多,僅剩腰際的凹陷尚未完全消失,克勞斯的復原狀況則相對緩慢;吉爾貝爾特幫忙把衣服全數修改後,平日辦公時他看上去仍有模有樣,然而放在戀人家裡的份都還是舊尺寸,眼下各處鬆垮的布料正無聲提醒著自己離痊癒還很遠。

在胸口混沌的感受即將匯流為憂鬱前,克勞斯打開了床頭櫃最上層的抽屜,先是盯著裡頭深褐色的木盒許久,才慢慢將整個盒子捧進手心。盒蓋底下的白色頸圈表面依舊光亮,帶著些許皮革經長期使用留下的自然痕跡,僅需以指腹撫過上頭深淺不一的紋理,每道壓痕誕生的情境便歷歷在目。

史蒂芬向他提議時,克勞斯並不明白為什麼對方選擇這麼做;他們都不是對物品特別執著的性格。不久克勞斯便理解了有形的事物同樣重要:深受異性青睞、從不須為人際關係煩惱的史蒂芬,在他面前卻意外地缺乏安全感,渴望看著他時刻戴著頸圈的模樣、確認克勞斯應允的所有權尚未失效。他該反省自己說過的承諾是否不夠真誠、遺漏了更能安撫對方的話語,然而鑲在克勞斯頸項間的束縛,有著遠較懊惱強烈的喜悅;比起其他身形柔美的女性們,史蒂芬更想要他、到了不得不想辦法留下標記的程度。優越感與獨占欲交融成緊貼喉結的重量,讓不安無隙可乘;他和史蒂芬同樣需要這個頸圈。

明明如此重要,在夢境裡克勞斯卻完全不記得———也許那正是目的:倘若他想起了將身心完全交付予戀人、毫無保留的信賴關係,自然不會對魔法師有所隱瞞。克勞斯原本能更早醒來。

他好希望再戴上這個。

出院後克勞斯在此留宿過幾次,但史蒂芬不曾提起這項約定,共寢時的肢體接觸僅限擁抱與輕吻。每晚當他對著鏡子端詳身形變化,看著肋骨的線條依舊分明,失望之餘也約略能理解戀人為何對自己興趣缺缺。

…如果他將皮帶繫至最緊,看起來或許不會差太多。

克勞斯捧著木盒,忐忑望向已不再傳出流水聲的浴室;不久後髮梢還滴著水的史蒂芬開了門,目光落進他手心時眼睛睜大了些,突然重新撥整起前髮、裹足不前。

「我想皮帶還可以繫得更緊一點如果真的太鬆就馬上拿下來但我想試試看、一下下就好。」

「…什麼?」

戀人對克勞斯糊成一團的話眨了眨眼,神情茫然。

「———請你替我戴上頸圈。」

史蒂芬深吸了口氣,終於緩緩走向他;這是克勞斯初次主動開口提這個,聽來比那些由肢體接觸構成的隱喻更為直白單調,也許他得重新想過措辭。戀人的手與皮革掠過皮膚的感觸,彷彿已是數世紀前的記憶、懷念又令人醉心,讓克勞斯屏息以對。史蒂芬沒選擇最緊的皮帶孔,一如往常地在繫好扣環後將拇指尖伸進頸圈內緣,確保血液仍能順暢流通;皮革與他的側頸之間多了點空隙,但還不至於隨動作滑落。

緊張感倏地自每寸神經抽離,洋溢胸口的滿足感接踵而至。正想開口道謝時,史蒂芬早一步跨上床沿、擁住了他,耳畔僅剩兩人的心跳。漸漸地,越來越多水珠沿濡濕的黑髮滲進衣領;克勞斯並不在意布料吸附至身上的彆扭感觸,但戀人率先鬆開了手,在他前額落下一吻後,站回克勞斯跟前。

史蒂芬微張的唇看上去有些乾———

隔壁房間突如其來的碰撞聲讓讓他頓時清醒,尷尬地迅速起身。他完全忘了今晚有客人來訪。

「我去看一下。」

「等等、」

克勞斯快步走著,耳根驟升的溫度在逃離現場後只稍稍緩和一些,也許等會他該繞去廚房喝點水。

客房的門仍是半掩,和克勞斯稍早離開時並無分別,裡頭的燈也還亮著,於是他沒先敲門便走了進去。

「需要幫忙嗎———」

空蕩蕩的備用床墊上散著幾條已掀開的薄被,位於對側那角一旁則橫著骷髏法杖。方才聽見的應該就是它倒下的撞擊聲。單人床上則相對擁擠;魔法師俯身跪坐在魔物腿間,從克勞斯的角度只能看見對方的背,以及緊靠著黑髮男人兩側大腿的山羊腳。他愣在原地,等到魔法師自右肩口回望,垂在床沿的黑翼末端開始小幅拍動,克勞斯終於能從喉間擠出點聲音。

「抱歉打擾了、」

「所以我才叫你等一下嘛。」

史蒂芬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在他支吾其詞間,修長的手自後方伸向克勞斯胸前,一顆一顆解開他的睡衣鈕扣,將克勞斯領口底下的裝飾品完整呈現。魔法師的目光霎時令他如坐針氈:他從未在史蒂芬以外的人面前戴上頸圈,這是兩人間的秘密。然而———然而克勞斯確實幻想過當那些對史蒂芬抱持好意的視線移向自己,發覺他頸項間無法錯讀的標記後,將會如何變化。他想展示戀人有形的獨占欲。緊張感悄悄化成了形同酩酊地飄飄然,赭紅色的魔物跟著坐起身,尚未褪去情慾的綠色瞳孔恍惚地看向他,視線逐漸往克勞斯的喉結靠攏。

自腰際蔓延開的熱流令他有些頭暈目眩;當史蒂芬輕推他的背,克勞斯順從地邁開步伐,走向來自夢境的鏡像。從側面他能看見魔物細長的陰莖已裸露在外,於魔法師塗滿香油的掌心底下輕顫:由第三者的視角看去,魔物與人類的交合遠較他自覺的更加異質。然而魔法師從不避諱這項禁忌,在克勞斯離床沿僅幾步之遙時,重新撫弄起魔物的下肢,模樣與記憶中同等熱切。他聽著與自己頻率相同的聲帶急促地嬌喘,兩膝無意識地往內收緊,隨史蒂芬牽動他衣角的軌跡跪坐至床墊上。

「那個也借我一點吧。」

戀人坐進克勞斯右側,將他的底褲與睡衣一併拉下,左掌隨即撫上他已出現勃起徵兆的性器。克勞斯把兩手覆上對方左腕、試圖抗議時,魔法師於視野邊緣向他倆扔了什麼過來,幾秒後微涼的香油便灑滿了克勞斯的前胸與腹肌。史蒂芬在他回過神前便性急地揉著他的陰囊與鈴口,久違的愛撫令克勞斯絲毫無法抵抗,不消多久便只能在喘息間向戀人乞求准許。史蒂芬爽快地答應了,在他射精期間持續按著克勞斯的會陰與陰莖根部,直到所有體液皆被榨取完畢。

他向後癱坐,朦朧間瞧見了魔物正大口喘著氣,小麥色的腹肌上新增了幾道白濁的痕跡,而魔法師俯身吻向魔物的鬢邊與眼角;黑髮男人舉止輕柔,彷彿身下躺著的是易碎的陶瓷人偶,而非身材魁梧的異形。克勞斯對那副景象看得入迷,幾刻後才意識到史蒂芬又以指腹摩擦起他的性器前端,臍下漸增的壓迫感讓克勞斯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狼狽地出聲制止。

「別在這裡、」

「夢裡的我也會像這樣碰你嗎?」

「史蒂芬…?」

戀人昏暗的目光將他幾秒前想說的話全哽在喉間,克勞斯遲疑地搖了搖頭。史蒂芬微微笑了,但眼底的陰影仍未完全退去。

「讓大家看看你比起射精更喜歡怎麼高潮,克勞斯。」

話語還未結束前史蒂芬便開始以指甲刮擦他的鈴口,帶著繭的指節同時緊緊抵著底部凹陷的部分,蠻橫地刺激他的性感帶。克勞斯慌亂搖著頭,斷斷續續地懇求戀人停下;他能感覺到床上的黑髮男人與魔物中斷了情事,兩對眼睛皆聚焦在克勞斯敞開的腿間,好奇等待著他的反應。淚水逐漸盈滿眼角,克勞斯唇間僅剩無意義的母音,他試著繼續抗議,戀人懇切的聲調卻頓時讓他失去防備。

「我想看,克勞斯、」

克勞斯不確定自己是否點了頭,但史蒂芬沙啞的嗓音一落,猛烈的快感旋即竄過背脊。戀人的手依舊緊緊包覆著他的私處,但即便隔著淚光,克勞斯也能看見自對方指縫間陣陣湧出的全是透明無色的體液,迅速在他身下染出大片水漬。羞恥心令克勞斯止不住地顫抖,當淚珠撲簌撲簌地落下,史蒂芬依序替他舐去淚痕,於褒獎間給了他期待已久的吻;微鹹的淚在齒列與舌尖化開,隨戀人在克勞斯耳邊持續說著的讚許變得甘甜。

好一陣子他只是斜倚在史蒂芬身上,思考近乎靜止,恣意享受著毫無保留的幸福感。

「人類的身體有時也沒那麼方便呢。」

克勞斯緩慢反芻起戀人的話,大腦遲鈍地重啟運作,他終於注意到了房裡新增的雜音:赭紅色的魔物兩手緊緊箝著床沿,嘴唇大張卻只能發出些許嘶嘶聲,而魔法師在交媾間將指尖插進魔物的生殖裂孔,手腕與腰皆激烈地前後律動。克勞斯知道那是什麼感受:體腔裡側的黏膜不如性器本身敏感,但被那樣觸摸感覺像其餘內臟也一併被外來物凌辱,求生本能與快感交融、讓魔物毫無招架之力。

「我們重新試一次吧,從這裡…你會喜歡的。或許人類的身體也不錯。」

史蒂芬輕握著他疲軟的性器,再度以指尖撫弄陰莖前端。很久之前克勞斯也曾像這樣倚著戀人,讓對方一寸一寸將細長的玩具埋進他的鈴口;克勞斯當時沒多久就喊停了。比起性器內側被侵犯的異樣感觸,疼痛與快感的交界變得模糊不清這點更令他害怕。

「在這兒等我一下、」

克勞斯慌忙抓緊對方的衣角,於目光相對後把雙手慢慢伸向自己腿間,將因期待而微微收縮著的穴口展示給史蒂芬。這個角度能讓房裡所有人清楚看見他淫靡的邀請,但克勞斯不在乎;他隱約理解了戀人今晚反常執拗的原因。

「不需要那個…我想要你,史蒂芬。」

至今克勞斯仍有些害怕乾性高潮:所有神經皆被支配的悅樂過於強烈,而連指尖也無法動彈的無力感,總會觸動某段模糊而不願再次面對的記憶。但這是他最能明確回應史蒂芬的方法,拋開矜持、將一切委身於對方,只要能藉此消彌戀人眼中晦暗的陰影,無論幾次克勞斯都願意做。

他成功煽動了史蒂芬;房裡另一側仍在進行的交歡霎時被遺忘,史蒂芬吻著他、緊緊摟著他弓起的腰、在他體內震顫的感觸化為世界的全部,漫長的夢境重新解構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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