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夏天於海邊的投影之下交織，映照綻放的連結》④

《夏天於海邊的投影之下交織，映照綻放的連結》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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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把額頭抵在我胸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比企谷同學，你在擔心什麼，我都知道。」

我僵住了。

她抬起頭，藍眸在昏暗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澈，卻帶著一點少見的、近乎撒嬌的柔軟。

「裝置不會錄影，也不會回傳，這點我比你更清楚。母親大人不可能允許那種東西存在。」

她說著，手指輕輕劃過我的側臉，動作慢得像在確認什麼。

「所以……今晚就別想那麼多了，好嗎？」

她說完，輕輕抬起頭，在我下巴落下一吻，像是把剛才那句話封進我的皮膚裡。

「……現在，在這裡的，只有我。」

聲音輕得像怕驚動誰，可偏偏一字一句都砸進我胸口最深的地方。

我腦子裡那堆亂七八糟的雜念── ── 

「萬一被誰看到」「要是錄下來怎麼辦」「老子要把整台投影連同天花板一起拆了」── ──

全在那一瞬間被她一句話燒得乾乾淨淨。

……這女人。

難怪從剛才開始，言行就像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一樣。

從一開始的輕碰，到討論間的暗示，再到剛才那句「之後，我會陪你的……」── ──

每一步都精準地卡在我最沒轍的地方，讓我滿腦子都是她，連「有人監視」的念頭都被暫時壓了下去。

我這廢物，怎麽到現在才發現？

她不是在撒嬌。

她是在護著我。

用她那最笨拙、最傲嬌，又最雪之下雪乃的方式，

硬生生把我腦袋裡那股快要爆炸的悔恨，一點一點擠掉，壓碎、替我吞下。

……我他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了？

明明是她被嚇到了，明明是她可能被哪個混蛋窺視、羞辱了，

結果現在反過來哄我的人是她，

把快要失控的我拉回來的人，也是她。

她甚至連「我很生氣」「我很害怕」這種話都不肯說出口。

……真麻煩。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越是這樣，我越想把那個敢偷看她的混蛋挖個坑埋了？

……現在，算了。

先讓這女人贏一次。

我低下頭，看見她耳尖紅得幾乎透明，卻還是固執地牽著我，十指相扣的力道大得像怕我跑掉。

我反手把她拉進懷裡，手掌貼在她後腰，低聲說：

「行，今晚你說了算。」

她緊了緊握着我的手，

然後很小聲、很小聲地「嗯」了一聲，

把臉埋進我胸口，像終於卸下什麼重擔。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她剛才那句「現在，在這裡的，只有我」，

不是在安慰我。

是在告訴我：

「我沒事，因為我要護著你。」

……這女人，

真的很會讓人想把餘生都輸給她。

房間裡那股繃緊的感覺終於鬆了下來，只剩下我們兩個笨蛋。

我們就這麼抱著，靜靜等待心情平復。

x x x x

良久之後，大概是見我狀態好了點，雪之下牽著我的手，硬是把我拉進客廳── ── 開始調查那台該死的投影裝置。

我們移到客廳，打開手機燈，蹲在那台破機器旁邊。夜裡的地板涼得要命。我把燈光打在後面板上，打開後，露出裝置的線路，發現了一個螢幕。

我打開電源，憑直覺地操作着，最後打開了裝置的日誌面板，顯示出「主日誌」和一串記錄。

粗略一看，裡頭的記錄少說有幾百條，而最前面的地方顯示有一條事件類型為「模式切換」的紀錄── ── 看來就是剛才我們被打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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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湊過來，眸子映著螢幕的冷光，手不經意地放在我的肩上，那觸感涼涼的，剛好壓下我那點火氣。

「日誌記錄嗎。初步看來，似乎沒有明顯、可疑……之處呢。」

她頓了頓，像是把什麼話咽回去，又像在斟酌措辭。

那個可疑的停頓是怎回事？

終於，她側過臉，語氣平靜，尾音卻不自覺上揚：

「……但果然，這時間點還是太巧了。會不會真的是感應器對……熱源、反應過度？」

說完後，她眼睫輕輕顫了一下，視線黏了我一秒又別開，指尖揪住我袖口扯了兩下，像在掩飾那點明顯到不行的心虛。

……喂，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的吧。

但的確，怪影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巧了。聲音、光線、濕度白天晚上都測過都沒事，唯一可能出包的大概就只剩熱源……畢竟人類稍微燙個一度就叫發燒，機器搞不好也一樣神經質。

「……總之目前先試着排除內部硬體損壞的可能性吧。」

「嗯，仔細檢查看看吧。硬體故障的話，應該不難找出痕跡。」

雪之下蹲下身，長髮滑落肩頭，露出白皙的頸項，那不經意的美讓我短暫忘記了惱火，趕緊跟上。

我用手機的手電筒照亮那些纏繞的電線。線路乾淨得讓人火大，沒有明顯的斷裂或燒焦，電源接口也穩固得讓人懷疑人生。

「線路看起來沒問題。沒有明顯的物理損壞。如果是硬體故障，應該會有焦痕或鬆脫吧。但現在……沒頭緒。」

雪之下點頭，眼睛微微眯起，像在用精準的尺規測量每一個可能性，然後優雅地回應：「沒錯。比企谷同學，你的觀察還算及格呢。既然線路正常，那我們可以排除因為裝修疏失導致的短路或接觸不良。」

「這意味著問題可能出在軟體層面─── ─── 就像某種未被刪除的隱藏程式，專門在特定條件下跳出來搗亂一樣。」

她說完，瞥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點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像在無聲地邀請我繼續追問。

「軟體異常……比如BUG之類的？」我問，腦子裡聯想到那些遊戲裡的隱藏關卡。「但要怎麼驗證？總不能直接拆機吧。」

她輕哼一聲，眼尾挑了挑，那語氣聽起來莫名有點欠揍：「拆機？比企谷同學，你的解決方式還是一樣粗魯呢。就像把一幅畫直接撕開來檢查顏料一樣，缺乏優雅的步驟。」

然後，她看向裝置的螢幕，繼續道：「先試着解讀日誌記錄看看吧。這個日誌似乎能顯示每次運行的時間和持續長度。如果是軟體異常，記錄裡或許會有不尋常的現象── ── 比如持續時間過長，或是重複的錯誤碼。」

她說得頭頭是道，像在拆解什麼複雜的數學題。

我湊近螢幕看去，粗粗翻了幾頁，把日誌大概分了類。

日誌中大約有一個月的紀錄，能看得出在進行調試的樣子，而且後面顯得在趕死線。從第一週到第二週，每天不過十多條紀錄，而第三週開始則大幅增加到每天50至60條；第四週完全空白，然後就是我們今天的紀錄。

啟動關機那些日常的先丟一邊，專看感覺有用的那些條目的話，總結出來大致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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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引起我注意的是，儘管同樣屬於模式切換事件，C類數量上明顯少於D類。

這樣理解的話，我們剛遇到的怪影在日誌中應屬於D類，時間時點正好對上我們……那個時刻，然而它的持續時間長達兩分鐘以上，遠超日誌中其他同為模式切換事件的C類和D類通常會持續的30至45秒。

……暫時將它歸為E類吧。反正這條持續時間長得離譜，先當成怪胎記著。

我將我對分類的想法告訴了雪之下後，接着說：

「看這條記錄。作為模式切換事件，它的持續時間太長了，不像是正常運作，但又沒有錯誤代碼。」我說，腦子裡的線索開始連結── ── 這不像是隨機故障，更像是有意觸發的東西。

雪之下點頭，目光掃過螢幕，然後轉向我，眼神裡帶着一絲認同：「嗯。比企谷同學，你的直覺還算準呢。這持續時間，的確不符合硬體故障的模式。」

她說到這裡，指尖在螢幕邊緣輕輕敲了兩下：

「如果是線路問題，應該會瞬間斷電或閃爍，而不是穩定執行兩分鐘以上。這些線索指向了軟體層面問題的可能性，比如殘留的測試程式，或是外部信號的介入。」

「嗯。說起來，這什麼Parameter Hash，看起來像遊戲作弊碼，難道是有人在玩遠端遊戲？」

「這翻譯過來的話是參數雜湊碼的意思呢。這些是重現視覺效果的關鍵，例如從這台裝置取得這段代碼後輸入到其他地方的裝置，也許可以重現這裝置投影過的畫面、甚至推算出畫面背後部份參數。」

她嘴角翹起，眼睛在螢幕光下亮得賊討厭，擺明一副「我又比你懂」的表情。

「如此一來，維護人員不用親臨現場就能調試，類似數學模型的初始條件吧。」

她說完，微微偏頭，藍眸在螢幕冷光下閃著狡黠的光，像在等我接話。

我還沒開口，她自己卻先輕笑出聲：「……這樣來看，的確算是遠端遊戲的一種呢。」

說到最後，她瞥向我，眼神裡帶着笑意，指尖在我手背上輕輕停留了一瞬，像在無聲地說着「被你矇對了」。

……Parameter Hash嗎。

聽上去是某個像素方塊遊戲裡的地圖種子碼之類的東西。

「這樣的話，日誌中有這個hash的存在，應該表示維護人員無法直接遙距調試或即時取得完整數據吧？否則的話直接分析伺服器上看到的即時圖表和存檔就行，hash完全是多餘。」

「……真是讓人吃驚呢，比企谷同學。居然能靠陰謀論猜中專業名詞的含意，難道那扭曲的思想終於在正經地方派上用場了？」

結論得到雪之下認可，進一步佐證了沒有資料回傳的猜想，對於「有人在監視我們」的擔憂又再減輕了一點，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當我再盯著那一串雜湊碼時，胸口卻又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厭惡── ──

這玩意兒，絕對不能落在外人手裡── ── 連「可能」都不行。

雪之下低下頭，專注地查看裝置後方的日誌面板，她的手指輕輕劃過螢幕，那動作優雅得像在撫摸一幅畫作。

「日誌的紀錄……有不少呢，白天黑夜都有。但是沒有指引和註解，盡管能大致看懂裡面的標籤，卻無法知道紀錄的具體意義。明天調查時得確認一下這方面的線索呢。」

我點頭，腦子裡盤算下一步。

「是啊，特別是一星期前那一大串……能看得出一些規律，顯然就是有人在搞什麽測試。」

腦海中整理着資訊。

……多次的測試紀錄、沒有資料回傳、模式切換時間突然變長、熱源反應問題的懷疑。

還有背後的測試人員。

心中微動。

「嗯，紀錄這麽多條的話，比較起來應該挺花時間的呢。」

「我來把日誌導出到手機和筆電吧。那下一步呢？如果真是軟體異常，我們可以試著重設裝置。」

她輕笑一聲，那聲音優雅得像風鈴：「重設？比企谷同學，你總愛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呢。就像把一碗湯直接倒掉來檢查調味一樣，缺乏耐心。不過這樣做的話，也許就無法得知怪影的成因了。」

她聲音放輕，像把剛才的尖銳收了起來：「既然目前也沒有判斷是否BUG的手段，我們先朝外部干擾和測試殘影這兩個方向調查下去吧。」

「同意……反正全無準備直接找供應商的話，八成只會得到無意義的官腔答覆，往反更廢時。因此也得找工人們確認一下傳聞。」

「……嗯。」

雪之下微微側頭，像是察覺到什麽一般，垂下眼睫，睫毛在螢幕冷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聲音不自覺放輕。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握住我的手腕，緩緩把我的拳頭攤開，讓我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扣。

「……明天繼續調查吧，好嗎？」

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 大概是怕我又開始鑽牛角尖。

我低頭看她，那雙眼裡那點慣常的鋒芒全收了起來，只剩一點藏不住的擔心，和更深的依賴。

那一刻，胸口燒著的火被她硬生生壓下去，只剩悶著的熱。

「……。」

我吐出一口氣，關掉裝置電源，把插頭也拔了。

然後把她拉進懷裡，下巴抵在她頭頂。

她輕輕哼了一聲，把臉埋進我胸口，連後頸的皮膚都燙了起來。

此時此刻，

滿腦子都是她。

這就夠了。

……至少今晚先這樣。明天再把那個敢用這台破機器偷看她的傢伙找出來，活埋掉。

良久之後，雪之下洗好澡時，我還在發呆。

她拉著我的手，輕輕把我從沙發上拽起來。

「比企谷同學，你也去洗個澡吧。剛才……那樣，身上都是汗味。」

她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冷靜，指尖卻在我掌心多停留了一會，像在確認什麼。

我低頭看她，發現她藍眸裡的擔憂還沒完全散去，卻刻意把話題轉向最日常的事── ── 洗澡、水溫、明天早餐要吃什麼。

而我這傢伙的腦子還在不受控制地重播「萬一有人看到畫面」之類的垃圾劇本。

她肯定察覺到了── ── 我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內心卻已經把「監視」這兩個字嚼了幾百遍。

所以她用這種方式，把我從懸崖邊拽回來。

……可惡，這女人總是在這種時候，犯規得讓人無可奈何。

我任由她拉著，走向浴室。

熱水嘩啦啦沖下來的時候，她隔著門外淡淡說了一句：

「我先去把客廳的電源再確認一遍。你慢慢洗，不用急。」

門外傳來她輕輕的腳步聲。

我靠在牆上，讓水流沖過頭頂，冷靜着發熱的腦殼。

她在外頭的腳步聲停了兩秒，然後輕輕推開一點門縫，把乾淨的浴巾遞進來，聲音似乎帶著一點點赧意：

「……給你。」

而門縫裡探進來的那幾根手指，卻紅得可疑。

我忍不住笑出聲，接過浴巾時故意碰了碰她的指尖，她像被電到一樣縮回去，門砰地一下關上。

外面傳來她細細的抱怨：

「不正經……」

我靠在牆上，讓冷水沖掉最後一點殘餘的火氣。

洗完澡出來時，雪之下正翻閱別墅的指引書。

聽她說，提供那台投影裝置樣本的臨時工作室就在附近，而且也是雪之下家的物業，目前是由裝修團隊租用的，明天得去看看。

回臥室前，我注意到那本躺在書架最下層、厚得像磚頭的的裝置說明書。

……明天再看吧。

回到臥室時，雪之下已經把燈調到最暗，只留下一盞床頭小燈。

她坐在床沿，面對著我，長髮散在肩上，襯衫的釦子不知什麼時候解開了最上面兩顆，露出鎖骨上一小片被水汽蒸過的淡紅。

我還沒開口，她就先伸手，把我拉到她面前。

「比企谷同學……。」

她的聲音比平時低，帶著一點剛洗完澡的潮熱氣息，指尖卻冰得像在發抖。

「今晚，不許想其他……只准看我。」

我還來不及回話，她已經踮起腳，把我壓向床沿。

……

……。

良久之後，房間再次恢復寧靜，只有窗外浪聲低語。

明明投影早就熄了，可那些扭曲的光痕還在我視網膜上晃個不停。

雪之下靠在我懷裡，呼吸輕輕拂過鎖骨，耳根還殘留著剛才的緋紅。

她身上還帶著沐浴乳的味道，混著一點點只有我聞得到的、屬於我們兩個的氣息。

我低頭看她，不聽話的腦子卻又開始亂想那台破機器的事。

媽媽乃不可能容許回傳，這我也很清楚。

剛才也檢查過，裝置上也沒有像錄影鏡頭之類的東西。

但是，如果這破機器真的有個萬一……

而且，還有剛才提過的「測試員」。

如果有人膽敢把她的喘息、她的溫度、她叫我名字時那副模樣當成什麼狗屁測試數據── ──

那傢伙最好現在就開始寫遺書。

哪怕只是一串連人形都看不清的數字，哪怕只是某個時刻的一條溫度峰值── ──

那也是雪之下雪乃的數據。

誰敢觸碰，我就讓誰親手把這筆數據刪到連自己都記不起來，下半輩子都後悔長了雙眼睛。

我抱緊懷中的她，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她的背脊。

「……比企谷同學，你抱得太緊了……。」

那輕嗔着的聲音，聽上去卻無比甜美。

「忍著點。」

我嘟囔著把她抱得更緊，低聲補了一句幾乎聽不見的話：

「……今晚誰敢再亂來，我就讓他後悔出生。」

她輕輕哼了一聲，把臉埋進我懷裡，像隻終於安心的小貓。

房間裡只剩下兩顆心跳的聲音，和遠處永遠不會停的海浪。

而那本厚得像磚頭的說明書，還躺在書架最下層，等著明天被我翻到快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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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Daily images Of yukino yukinoshita to make your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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