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比午夜时分更加凛冽，带着一种能刮透骨头的湿冷。陈晖洁一步步地走上凯尔奇预计的地点，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几乎无法支撑的沉重。数十个小时不间断的指挥、调度，以及面对全城性灾难的巨大压力，已经将她的精神和体力都推向了极限。这里，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暂时抛开一切，让大脑获得片刻喘息的避难所

凯尔奇潜伏在通风机组投下的深沉阴影中，他将自己的呼吸、心跳、乃至肌肉的每一次微小颤动都调整到了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频率。他就像一块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岩石，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一步步地，走向他精心布置好的舞台中心

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疲惫，看到了她眼中的血丝，看到了她紧抿的嘴唇下压抑着的愤怒与无力。这些脆弱的表象，在他眼中，都是最美丽的风景，是风暴摧残后花朵上残留的露珠，是艺术品在完成前最后的、原始的挣扎。他没有急于动手，他在品味这一刻，品味着自己作为“导演”，欣赏女主角在自己亲手编写的剧本中，走向命中注定结局的无上快感

陈晖洁走到了那片由通风机组环绕的凹陷区域，这里正好能为她挡住一部分刺骨的寒风。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闭上眼睛，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似乎想把脑中那些不断涌现的死亡数字、混乱报告和无解难题暂时驱逐出去

就是现在

凯尔奇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脚下的工业胶鞋踩在屋顶细碎的砂石上，发出了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沙沙“声。然而，在这片寂静的屋顶，这声音却如同惊雷般清晰

陈晖洁的眼睛猛地睁开，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的身体瞬间从靠着的状态弹起，转过身来，摆出了戒备的姿态。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摸到了一片空荡——在便装下，她没有佩戴她那柄名为“赤霄”的利刃

“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吹风，可真让人难找啊，陈警官”

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当陈晖洁看清来人的脸时，她那因疲惫和警惕而紧绷的神经，出现了刹那的、致命的空白。

那张脸……是罗德岛的凯尔希医生。不，不对，气质完全不同。眼前这个人，虽然顶着一张她见过的脸，但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却沉淀着一种让她背脊发凉的、如同在欣赏猎物般的玩味

“你是谁？”陈晖洁的声音嘶哑而警惕

“一个医生而已”凯尔奇微笑着，一步步向她走近，“一个……对你的‘病症’很感兴趣的医生”

他预想中的完美突袭，却被陈晖洁超乎常人的战斗本能打乱了。就在他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的面容而陷入更长时间的困惑时，陈晖洁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无论对方是谁，他都是敌人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个侧步猛地向凯尔奇冲来，身体压低，一记凶狠的直拳直击他的面门。这是最纯粹的近身格斗，不带半点花哨。凯尔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侧身躲过拳风，同时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闪烁着寒光的注射器已经对准了陈晖洁的脖颈

然而，过程并不像他预演的那般顺利。陈晖洁的反应速度远超他的评估，她似乎察觉到了那一点寒芒，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虽然无法完全避开，却让注射器偏离了颈部大动脉的目标，狠狠地刺入了她的右肩三角肌

“唔！”陈晖洁发出一声闷哼，高浓度的神经麻痹剂瞬间注入了她的身体，但她没有倒下。借着这股刺痛的刺激，她的左手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地撞向凯尔奇的肋下

这一击又快又狠，即使是凯尔奇也未能完全避开。他感到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他有些狼狈，他那完美主义的内心，对这次不够完美的过程感到了一丝不悦

“真是……桀骜不驯啊”他低声说着，金色的瞳孔中，那份玩味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

麻痹剂的效果开始发作了。陈晖洁能感觉到，她的右臂正在迅速失去知觉，一股冰冷的麻痹感正顺着血液向全身蔓延。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视线也出现了一丝模糊。但她依旧没有放弃，她咬紧牙关，试图用意志力对抗药效，为自己争取最后的反击机会

凯尔奇没有再给她这个机会。他不再保留，身影如同鬼魅般前冲，躲开了陈晖洁一记已经有些无力的扫腿，欺身而入。他的手掌化作手刀，精准而有力地劈砍在陈晖洁的颈侧

这一次，这位坚强的龙女再也无法支撑。她的眼神瞬间涣散，身体软了下来，向前倒去

凯尔奇顺势接住了她，将她温热而柔软的身体揽入怀中。他低头看着怀中这张因陷入昏迷而显得有些脆弱的脸，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拍打在自己的胸口。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了那对让他魂牵梦绕的龙角上

他伸出手，用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迷恋，触碰着龙角的表面。那是一种奇特的触感，温润如玉，却又坚硬如石，表面细密的纹理清晰可辨，还带着属于生命体的、微微的温度

“终于……到手了…”他满足地叹息着，仿佛一个耗尽心血的艺术家，终于得到了他创作生涯中最重要的那块璞玉

就在这时，他藏在口袋里的那个罗德岛一次性联络器，发出了微弱的震动。他一手抱着昏迷的陈晖洁，另一只手从容地拿出联络器。上面是嘉维尔发来的、充满了焦急与恳求的文字

凯尔奇看着那条信息，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他用单手，慢条斯理地在上面回复了一句简短的话

“明白，我会来的”

发送完毕，他便捏碎了这个小小的装置，任由其化作无用的粉末，从指缝间飘散在夜风里。他当然会去，但不是现在。他要让罗德岛，让整座龙门，在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瘟疫之火中，再煎熬一段时间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处理他的“战利品”

他将陈晖洁扛在肩上，走向他早已勘测好的那个管道。他打开了沉重的栅格，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绳索固定好，抱着陈晖洁，顺着管道的内壁，如同蜘蛛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仓库的内部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他们落地时扬起的灰尘在手电筒的光柱中飞舞。凯尔奇将陈晖洁藏在一辆废弃的、盖着厚厚帆布的工业推车下，然后自己先行离开，绕了一大圈，确认没有任何跟踪和监视后，才开着一辆事先准备好的、毫不起眼的货运车回到了仓库

将陈晖洁搬上车，用更多的帆布和废弃物进行伪装，整个过程他都做得井井有条，没有一丝慌乱。货运车缓缓驶出废弃的码头区，汇入了龙门深夜依旧川流不息的货运车流中。沿途，他数次看到了呼啸而过的近卫局巡逻车和救护车，车上的警灯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车内的凯尔奇，内心平静如水。他创造了这场席卷全城的混乱，而此刻，他正穿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无人知晓。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愉悦

经过数次绕行和反侦察，货运车最终停在了他那间黑市诊所的后巷。他将陈晖洁从车上“卸“下，如同搬运一件贵重的货物，通过后门，将她带进了那个属于他自己的、绝对私密的世界

“咔哒，咔哒”

金属拘束器清脆的锁闭声在安静的诊所里回响。凯尔奇将陷入深度昏迷的陈晖洁，牢牢地固定在了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他调整了一下手术台上方无影灯的角度，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她沉睡的脸庞，以及那对角

他站在手术台旁，脱下了沾满灰尘的工作服，换上了雪白的医师大褂。他仔细地清洗、消毒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戴上了无菌手套。他所有的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

他看着手术台上的陈晖洁，就像看着一块即将被雕琢的完美原石。她不再是龙门近卫局的陈晖洁，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他生涯中，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件“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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