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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美的协奏曲第一幕 第三场 什么叫面试的时候是学姐和我对戏?,第1小节

小说:不完美的协奏曲 2025-12-07 11:39 5hhhhh 4160 ℃

距离戏剧社的面试还有最后五天。

当音羽把那份名为《今夜没有人跳舞》的剧本塞进我手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重量压在了掌心。和之前那些带着玩闹性质的训练不同,这一次,音羽棕色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我很少见到的,名为认真的光。

“这是我们面试的剧目,鸟儿。”她的声音洗掉了平日的糖衣,露出底下温润而坚硬的实质,“一段杀手和管家的博弈。好好读,我们要把它彻底解构出来。”

“解构?”这个词从她嘴里冒出来,让我愣了一下。我接过剧本,纸张边缘摩擦指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封面上只有孤零零的标题,像一句无人应答的暗号。

我的生活轨迹,从“公寓—学校”的两点一线,扭曲成了“公寓—学校—特训”的三角循环。每天放学后,我们不再直接回家,而是溜去几乎无人的教室,或者,在天气好的时候,去到社团大楼背后那片无人打扰的小草坪。

那里成了我们的第一个排练场。

音羽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块深色的布,铺在草地上,权当是舞台。她盘腿坐在我对面,剧本摊在膝头。

“来吧,鸟儿。我们先来读题。”她用铅笔尾端点了点剧本第一页,“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那些排列整齐的台词。杀手的冷峻,管家的优雅。我习惯性地开始分析:“逻辑关系很清晰。杀手带着威胁潜入,管家负责维持系统的稳定。他们这里开篇的对话就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寻求权利的侵略或是均衡……”

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几分钟,用我最熟悉的逻辑推理将剧本拆解了一遍。说完后,我甚至有些自得地看向她,等待认可。

音羽没说话,只是歪着头,用那种让我心里发毛的眼神看着我。半晌,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体前倾,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

“笨蛋鸟儿!谁让你建模了?”她的眼角在暗暗的夕阳下闪着光,眯成一条缝,弯下一个玩味的弧度。“我是问你,感觉到了什么?这个杀手,他走进这间屋子时,闻到了什么气味?是陈旧木料的味道,还是昨晚留下的、若有若无的雪茄味?这个管家,他的手,指节是否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心跳,是在看到杀手的那一刻绷紧,还是始终如一潭死水?”

我怔住了。

气味?指节?心跳?

这些并不在我刚刚的思考范畴之内。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看来,我们的优等生遇到了知识盲区呢。”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那么,特训。打开你的感官。”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开始在草坪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闭上眼睛。”她命令道。

“这里?等下…”

“快点!”

我无奈,只得依言闭上眼。视觉被剥夺的瞬间,其他的感官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我听到了远处操场那边隐隐约约的号子声,听到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更听到了近在咫尺的、音羽轻浅的呼吸声。

“听到了吗?”她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我的耳廓,我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现在,闻一下。”

我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青草被阳光晒过后略带苦涩的清香,泥土湿润的腥气,还有…从她身上传来的,和我一样的,淡淡的薰衣草洗发水的味道。

“感觉到了吗?”她牵起我的手,引导我的指尖去触碰身边粗糙的树皮,“温度,质感。记住它。”

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带着阳光留下的余温。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感觉,顺着神经末梢,悄悄爬上了我的脊背。

接下来的几天,音羽用她蛮横又精准的方式,强行拓宽着我的感知边界。

我们会花上一个小时,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尝试不用语言,仅用眼神传达“怀疑”、“警告”、“恳求”。起初,我总是会率先败下阵来,狼狈地移开视线,脸颊发烫。而音羽则是会趁着这个机会,说着“这是给输掉的鸟儿的惩罚!”一边把我按在那块毯子上捏上十分钟的腰,然后在我笑着躲避的时候俯下身来告诉我“这才是真实的感受”。

说真的,这样子还挺有用,就是我快得上斯德哥尔摩了…

我们会反复练习一段只有三句台词的交锋。音羽扮演的杀手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威胁的话,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我的身体上极有节奏地轻点。

“不对,鸟儿。你的呼吸乱了。”她会突然叫停,“管家此刻应该是紧张的,但他的紧张是内敛的,像冰层下的暗流。你的呼吸太急促了,要把那份紧张压下去,用更轻微的颤抖来表现。”

她说着,手掌轻轻按在我的腹部:“来,感受这里的发力。呼吸,沉下去。”

我感受着那只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压力,试图按照指示调整。我发现,当呼吸方式改变时,情绪在体表的,在台词中的体现,似乎真的能被一定程度地管控。一套算法开始在我脑中形成。

当然,音羽不可能这么正经。

有的时候,我的动作总是带着一丝一板一眼的僵硬。

“唉,看来需要一点外部刺激了。”音羽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我再熟悉不过的小恶魔般的笑容。

她猛地靠近,手指迅捷地袭向我的腰侧。

“!”我浑身一颤,差点从假想的“管家”身份里弹出来。我手忙脚乱地格挡,压低声音,“音羽!我们在排练!”

“我知道啊~”她的手指如同泥鳅,灵巧地躲避着,“我这是在帮你激活感官嘛!你看,你现在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眼神也犀利了,这才有点像面对闯入者时该有的状态嘛!”

“你…你这是歪理!”我又痒又急,却又不敢动作太大。

“有用的就是好道理~”她笑嘻嘻地,手下不停。

最终,我总是在这种物理与精神干扰的双重打击下败下阵来,要么笑出声,要么气喘吁吁地求饶。而奇怪的是,经过这么一闹,我原本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下来,再次投入排练时,状态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提升。

但我们都清楚,还不够。

“你必须知道对手的逻辑,才能做出最精准的反应。”她盘腿坐在布上,咬着铅笔头,眉头微蹙,“杀手为什么选择今晚?他看到了什么?他又在期待什么?”

我看着陷入思考的音羽,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她,无比迷人。那种专注和敏锐,与她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种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随着排练的深入,我开始逐渐理解音羽所说的“另一种解题”的含义。表演,确实是在构建一个模型,但这个模型的变量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温度,气息,肌肉的细微张力,眼神交换中承载的无限信息。

我甚至为此专门建立了一个新的笔记本,不再是写满公式的演算,而是记录着关于角色的各种感官细节和心理动机。

“杀手,左撇子,习惯用拇指摩挲食指指节。喜欢在行动前喝一口威士忌,但酒量很浅。”

“管家,有轻微的洁癖,整理领口的动作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他的忠诚背后,还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

最后一天。

排练很顺利地结束了。我们并排坐在垫子上,看着夕阳休息。

“音羽,”我看着天边被染成橘粉色的云彩,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戏剧…这么认真?”

她正鼓着腮帮子咀嚼小零食,闻言顿了顿,咽下嘴里的东西,难得地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头,也望向那片绚烂的天空,棕色的眼眸里映着夕阳的余晖。

“因为…很有趣啊。”她笑了笑,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可以变成另一个人,体验另一种人生。而且…”她转过头,看向我,虎牙尖儿露了出来,“不觉得这样,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吗?就像你在做题,有时候换个思路,反而能看清核心。”

我若有所思。想起那个被她拥抱着、束缚着,在笑声与泪水中彻底暴露的夜晚。那无疑是一种最极端也最直接的法子。

“鸟儿,”她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会喜欢上的。我保证。”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小口地喝着自己水壶里的茶。

五天时间飞逝而过。

我依然会觉得羞耻,尤其是在表现某些强烈情感时。但那种羞耻,不再是完全的阻碍,有时反而成为一种独特的燃料,让我的表演带上一种真实的,有些脆弱的张力,而不再是不自然。

最后的特训结束时,音羽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东西。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怎么了?”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她忽然笑了,不是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笑,也不是排练时演出来的。“只是觉得,鸟儿你真的很厉害。”

“诶?”

“明明一开始那么抗拒,现在却比谁都投入。”她走上前,伸出手,帮我理了理刚才排练时弄乱的衣领,“明天的面试,一定会成功的。”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我的脖颈。

我的心跳,在那瞬间漏掉了一拍。

我看着音羽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脸,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我不想让她失望。不仅仅是为了那个“一起加入社团”的约定,更是为了不辜负这些天来,我们共同投入的,这份心情。

回到公寓,吃完饭。似乎已经习惯于做两份的饭菜,只是将原来的米翻了两倍,再多加一点。其实和以前也没什么差,只不过是推开门的时候喊出那句“我回来了”的时候声音不再那么单调;只不过是晚上关灯之后身边多了些细小,但强势地宣告着自己存在感的呼吸声;只不过是最后那一站的电车,我不再需要带上两边的耳机。

一周的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

“走吧,鸟儿!”一声呼喊把我惊醒,音羽已经换好了鞋,拖鞋被散漫地踢开丢在角落里。

“说了多少次了出门之前先放好鞋子…”我弯下腰,拾起她的拖鞋摆整齐了,再把我的放在旁边。

站起身拉一下腰,感觉自己的手被音羽握住了。

她的掌心温热,力道不容拒绝。我几乎是被她半拖着离开了门口,踉跄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走廊的白炽灯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想缩一缩,却被她牢牢地固定在身边,无法躲进往常依赖的阴影里。

“音羽…慢点。”我低声抗议,手腕处传来的温度让我有些分心。

“慢不了~时间就是生命!”她头也不回,声音轻快,拉着我向着楼下跑去。

电车上我们都没说话,只是翻看着稿件,以及自己做的笔记。

下车,去学校的路上,傍晚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吸入肺中,稍微冷却了些许躁动。但那份紧张感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盘桓不去。我看着前方音羽随着步伐晃动的棕色短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预演可能出现的各种糟糕情况——忘词、走位错误、情绪无法到位,甚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音羽一个不经意的靠近而露出破绽…

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朝着最坏的方向一路狂奔。我的脚步不自觉地变得更沉,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焦虑上。

就在我们穿过通往校门的主干道时,音羽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我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她的后背。

“怎…?”

疑问还没出口,她转过身。夕阳恰好落在她身后,以她为中心散发出有些强的金色光彩。我眯起眼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抓着我的手腕微微收紧。

“鸟儿,”她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直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你在害怕。”

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张了张嘴,想否认,想用惯常的冷静把自己包裹起来。可谎言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被我咽了回去。在她面前,这种伪装似乎总是徒劳。

“…嗯。”最终,我只能发出一个微弱的单音,低下头,盯着我们两人在地上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意料中的嬉笑并没有到来。

她松开了我的手腕。

下一秒,温热的手指却轻轻撬开了我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然后,坚定地、不容置疑地,将她的手指嵌了进来。

十指相扣。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大脑像是被清空了一样,所有关于明天面试的恐怖想象瞬间蒸发,只剩下掌心那清晰无比紧密相连的触感。她的手指有力,指节抵着我的指节,皮肤相贴的地方,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像一道细微的电流,顺着胳膊一路窜上,麻痹了所有纷乱的思绪。

“怕什么。”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调子,却多了一丝沉稳的重量,“剧本我们已经研究透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我们都排练过无数遍了。不是吗,我的优等生?”

她晃了晃我们交握的手,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而且,”她凑近了一点,那双棕色的眼眸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清晰地映出有些呆滞的我的脸,“有我在呢。”

有我在呢。

简单的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某个开关。一直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下来。胸腔里那只躁动不安的鸟儿,仿佛找到了栖息之地,渐渐安静。

我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与她心跳同步的、稳定而有力的脉搏。那股令人心安的力量,顺着相连的指尖,缓缓流遍全身。

她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牵着我,重新迈开了步子。

“走吧,去学校。明天给你点个外卖,慰劳一下我们辛苦训练的小鸟儿~”

“我都说了我不怎么吃快餐…!”我加快几步跟上,但这一次,我的脚步不再沉重。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缠绕,分不清彼此。我低头看着,第一次觉得,这条走习惯了的,从学校回家的路,似乎也因为身边这个人,以及掌心这份紧密的连接,而变得有些不同。

风拂过脸颊,带着傍晚特有的温柔。夕阳将要烧净了最后一点云彩,夜会很清。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直到校门出现在视野里。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推开空教室门,熟悉的寂静包裹上来。但与往常不同,这次寂静中涌动着一股心照不宣的专注。音羽自然地打开灯,随手将包丢在角落,仿佛这里是她自己的领地。

“抓紧时间,鸟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教室中央,将课桌轻轻推到墙边,清出一小片空地,“最后一次排练。”

我放下书包,看着她在那里忙碌,心里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紧张又悄悄探出头。最后的排练。这意味着,能修正错误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别愣着,”她回头看我,眼神锐利,“过来。我们从第二幕,杀手第一次试探那里开始。你最容易在那里软下来。”

我依言照做,走到她面前。空间狭小,我们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极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带来的细微气流。

“开始。”音羽的声音沉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她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整个人的气场变得疏离而危险。那是杀手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投入管家的躯壳。垂下眼眸,调整呼吸,让肩膀呈现一个恰到好处的、恭敬又带着警惕的弧度。

“先生,您的酒。”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稳。

音羽,不,是“杀手”。她没有立刻去接那杯并不存在的酒。她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在我脸上逡巡。

“你似乎很紧张。”她向前踏了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气音,像毒蛇吐信。

太近了。她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我的额头。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剧本里管家的下一句台词卡在喉咙里。理性的大脑在尖叫:这是排练!是表演!但身体却本能地记录下了这种被侵入威胁的感觉。

“我……”我的声音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并非设计的表演,而是真实的反应。

“停。”音羽瞬间出戏,蹙起眉,“不对。鸟儿,ni的反应是对的,但这种紧张太被动了。管家不是害怕,他是在警惕,是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猎枭,看似不动声色,实则肌肉已经绷紧,随时准备反击或周旋。你不能只是缩起来,你要用你的稳定的气息去对抗我的试探。”

她说着,伸出手指,不是碰我,而是悬停在我的锁骨前方,模拟着一种无形的压迫。

“感受到这种距离了吗?你的领域被侵犯了。你的反应不应该是退缩,而是…”她手腕突然一转,指尖带着风声快速掠过我的颈侧,最终却只是轻轻捏住了我校服的领口,细致地、慢条斯理地帮我整理了一下,“…像这样,用更从容,甚至略带挑衅的动作,来重新确立边界。明白吗?”

我愣住了。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她要碰到我了,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闪避的预备动作,但她最终落下的动作却如此轻柔。这种极致的危险与极致的控制形成的反差,让我头皮微微发麻。

“明白了吗?”她又问了一遍,眼神认真。

我用力点头,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不过心领神会地点了头。

“没错!”她脸上绽开笑容,像是冰雪初融,“来,再来一次。”

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关键的片段。音羽像个最苛刻的导演,捕捉着我每一个细微的不足——一个眼神的游离,一句台词重音的偏差,一次呼吸与动作节奏的不匹配。

“呼吸!鸟儿,呼吸要跟着我的节奏走!我逼近的时候,你吸气要缓,要沉,表现出你在评估,而不是恐慌!”

“手指!管家的手指不会无意识地揪衣服,哪怕内心惊涛骇浪,他的姿态也必须是完美的!”

“眼神!看着我!不是看地板,也不是看虚空,是看着我的眼睛!你要从里面读出我的意图,而不是躲开!”

她不断地打断,纠正,示范。有时她会直接上手,调整我的肩膀角度,或者用手指点在我的肋骨下方,告诉我哪里该绷紧,哪里该放松。她的触碰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像在调试一件精密的乐器。

汗水逐渐浸湿了我的额发。精神的高度集中和身体的不断调整让我感到些许疲惫,但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也在血管里流淌。我能感觉到,在音羽的引导下,那个角色,正一点点地从纸面上站立起来,血肉逐渐丰满,与我的神经连接得越来越紧密。

当我们将整个剧目顺完最后一遍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城市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安静的光带。

音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板上。

“可以了。”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满足感,“就这样吧。”

我站在原地,身体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微微发抖,胸腔里却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那些台词走位情绪,仿佛已经刻进了肌肉记忆里。

她看一眼手机,然后抬起头,仰望着我,昏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鸟儿,”她轻声说,嘴角弯起一个疲惫又得意的弧度,“我们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

我看着坐在地上的她,看着这片被我们临时征用、充满了我们呼吸与汗水的“舞台”,心中那份对未知的恐惧,似乎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取代了。

那是一种…想要和她一起,去征服一切挑战的冲动。

“嗯。”我应道,声音很轻。

我们起身,准备向着戏剧社预定的教室去。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我。

她伸出手,不是拉我,也不是拍我,而是用食指的指尖,极其快速而又轻柔地,在我紧绷的嘴角向上轻轻一戳。

一个强制性的、微不足道的“笑容”。

“对付这个变量,”她收回手,歪着头,笑容在光中依然灿烂得晃眼,“最好的办法,就是记住,站在你对面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

指尖那一下触碰,带着她特有的温度和力道,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脑海里所有混乱的、自我否定的思绪。那个被强行勾勒出的“笑容”弧度,还残留在嘴角的皮肤上。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没有担忧,没有鼓励,只有一种近乎狂妄的,理所当然的自信。仿佛我们即将奔赴的不是一场考验,而是一次早已预知胜利的冒险。

“…笨蛋。”我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试图掩饰突然加速的心跳和微微发烫的脸颊。但那只一直紧握着的拳头,却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我跟上她的脚步。悬空感依然存在,胃里的蝴蝶也没有完全消失。但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即将推开那扇门,她再一次地向我伸出手,面带微笑。“准备好了吗,我的管家小姐?该让我们的杀手,见见世面了。”

我看着她的手,又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悬空感消失了。胃里的蝴蝶安静了下来。

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嗯。”

毕竟,站在我对面的人是她啊。

一直都是她。

那么,好像就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了。

社团大楼的走廊比想象中更安静,也更长。脚步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孤单的回响。

音羽握了握我的手,力道不大。随后,她率先推开了门。

房间比普通教室宽敞,桌椅被推到四周,留出中央一片空地,像被无形绳索圈定的角斗场。几扇窗户拉着厚重的窗帘,只留下些许缝隙,让几束路灯的光斜斜地切进来,在空气中投下清晰可见的、浮动着微尘的光柱。照明主要来自头顶几盏不算明亮的灯。

几位不认识的学姐散坐在周围的椅子上,目光在我们进门瞬间便聚焦过来。而在最深处,一张孤零零的椅子摆在那里,和泉幽子学姐正端坐其上。她依旧穿着合身的校服,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深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像两潭深不见底的静水。她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审视感。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胃里那些安静了片刻的蝴蝶,此刻像是被惊扰了一般,开始疯狂地扇动翅膀。

“高一,西木野音羽,松下琴梨。”音羽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听过的,沉稳的自信,“申请入社,表演剧目,《今夜没有人跳舞》选段。剧本已经发送至社团邮箱。”

和泉学姐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灯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聚焦。我和音羽对视一眼,走到了那片空地的中央。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地板。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比平时更多的力气。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敲打,声音大得几乎要溢出耳膜。目光,那些来自四周的陌生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让我想要蜷缩起来。

不行。不能退缩。

我闭上眼睛,不是逃避,而是像过去音羽教我的那样,试图在黑暗中寻找那个属于角色本身的锚点。

气味。管家。陈旧的木料,打蜡保养后残留的淡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闯入者的危险气息,混合着夜风的清冷。

触感。熨帖的制服布料摩擦着皮肤,指尖想象中端着沉重银质托盘的细微压力。

心跳。平稳,必须平稳。像冰层下的暗流,表面波澜不惊。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试图将眼前的灯光想象成宅邸里摇曳的烛火,将那些审视的目光,转化为夜色本身的一部分。

音羽,不,是那个姓名未知的杀手,已经站在了她的位置上。她仅仅是调整了一下站姿,整个人的气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肩膀松弛却蕴含着力量,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狡黠或温暖,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锐利。她甚至微微歪着头,嘴角挂着一丝没什么温度的,探究似的笑意,像一只打量着猎物的猫。

压力。实质般的压力从她身上弥漫开来,不再是排练时的模拟,而是真实的、带着她全部专注和能量的倾轧。

我深吸一口气,让管家的外壳一点点覆盖上我的身体。挺直脊背,下颌微收,视线落在她胸口稍下的位置,一个既显恭敬又不至于卑微的角度。

“先生,您的酒。”我的声音响起,比预想中要平稳一些,带着刻意放缓的节奏。

杀手没有动。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阅读一本无趣的书。

“这地方很安静。”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她开始缓慢地踱步,不是走向我,而是绕着圈,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安静得让人…容易胡思乱想。”

我的视线跟着她移动,身体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只有眼球在转动。我知道,这是试探的开始。我的呼吸按照排练时那样,变得轻而缓,仿佛怕惊扰了这危险的平衡。

“老爷喜欢安静。”我回答,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她突然停下脚步,正对着我。距离比排练时更近一些,我能清晰地看到她棕色眼眸里映出的、顶灯细小而冰冷的光点。

“你呢?”她问,声音压低,带着气音,像羽毛搔刮着耳膜,“你也喜欢安静吗?在这种死寂里,守着这座华丽的…”她顿了顿。“坟?”

冷静。评估。回应。

我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凉,但管家的面具不能碎。我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地对上她的视线。那不是退缩,而是一种平静的,带着审视的回望。

“寂静与否,是主人的喜好。”我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管家的职业性疏离,“我的职责是维持它,而非评判它。”

杀手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意外,又像是…欣赏?她嘴角那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

“职责…”她玩味地品尝着这个词,向前踏了一小步。

侵入感更强了。她身上那淡淡的皮革味与烟草的冷冽气息,混杂着她本身温暖的体温,形成一种矛盾而危险的信号。我的身体几乎能感受到她靠近所带来的,空气流动的改变。

“多么无趣的词。”她轻轻地说,目光落在我的手上,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下面微微绷紧的肌肉,“捆绑了你的一切,不是吗?”

这句是即兴。她在持续施压,试图找到这具外壳的裂缝。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管家的逻辑,他的核心动机是忠诚与秩序。那么,面对这种对职责的贬低,他应该…

“绳索若是自愿佩戴,便不是束缚,而是勋章。”我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管家的信念,还是我内心深处,对某种关系的隐秘认同。

杀手沉默了。她只是看着我,那双棕色的眼眸像探照灯,毫不留情地扫描着我的每一寸表情。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被拉长。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嗡嗡声。

然后,她笑了。不是刚才那种冰冷的笑,而是一种…更加复杂,带着点了然,甚至,一些残酷意味的笑。

“很好。”她说。

她终于伸出了手,不是去接那杯想象的酒,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虚虚拂过托盘边缘的空气。她的动作优雅而充满掌控力,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又像是在确认猎物的轮廓。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她指尖划过的那道无形轨迹上。那里明明空无一物,我的皮肤却仿佛感受到了冰冷的银质触感,以及其后所代表的,一触即发的威胁。

按照剧本,接下来是该她接过酒杯,然后说出那段关键的、暗示着今夜行动的台词。

然而,她没有。

她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那并不存在的酒杯时停了下来,转而向上,目标是——我的手腕。

这不是剧本里的动作!连排练时也从未有过!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的本能尖叫着后退,闪避。但管家的暗示在最后一刻压制了这种本能。他只是,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后,那圈无法抑制的、最细微的涟漪。

我的手腕处,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她指尖的温度和力道。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我的皮肤前的一刹那,她停住了。悬停在毫厘之差的位置。

她看着我,看着我那无法完全掩饰的、一瞬间的僵硬和警惕。她看到了管家完美面具下,那属于我的,真实的战栗。

她满意了。

她收回手,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脸上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

“酒不错。”她淡淡地说,终于做出了端起酒杯的动作,转身,走向阴影处,留下了那句剧本上的台词,声音融入黑暗,“…但愿今夜,无人打扰这份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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