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下半身就有很多玩法……我是说动作。从最基础的深蹲开始，举杆，举安全杆，栓高一条腿做单腿蹲，或者俯身举高杠铃再轻轻放在地上（我对健身的了解来自它，它演示完我再加好玩的），都能见着它的核心和大腿麻绳似的绷紧放松，装了马达般。饰物方面，惯常的铅坠是少不了的，有时会让它叼个铅球，锻炼脖子和咬合力。我还给它送了些益智锻炼小玩具，比如套娃。系统按随机顺序排好套娃，再吊它的鼻子指引深蹲的位置。它需要用屁眼确认套娃大小，然后在鼻绳松开的自由时间快速把套娃从大到小套回去，当然，还是用屁股。第一次玩，它一个都没套成功，可能是我没跟它说规则的原因。系统就抓住狗脚爪，把五个娃娃都塞进狗穴，再命令它做标准的蛙跳，一个个生出来。第二次又失败，塞好娃娃后，吊起的脚爪不松，用蛋绳控制它做倒立抱头深蹲。那腿练得，摸上去都觉得自己跳了五百公里。后面它熟练了游戏，我就加娃娃的数量，不怕它不加练。

有氧运动更有趣。为了不让它觉得枯燥，我学小鼠迷宫的样式建了个大狗迷宫，迷宫很矮，最适合的前进手段是趴行。它会叼着龟头绳出发，拐来拐去，到达藏宝地放下绳子。龟头上有感应器，如果位置正确，藏在地板内的宝箱格会打开，它要叼出宝藏原路返回，一般是我的袜子内裤，位置错误的惩罚不必多说。迷宫里有不少陷阱，比如套狗绳，电击板，弹簧锤等，套狗绳要用牙咬断，电击板要用六体投地的姿势等待十秒，弹簧锤要用狗穴顶回去。如果成功，我就奖励它用我的衣物蹭一次伪高潮，它狂躁地撑开布料，用鸡巴狂蹭的俯卧前后撑非常雄浑壮观。如果时间到了它还没出来，我就让系统勾狗鼻子，在迷宫内漫无目的地跑，直到我无聊为止。

补充水分的地方我也做了个装置，我称其为饮料机，而它是组件之一。首先，它要用屁股吞下定位杆，然后四肢踩实面前的金属板。板子会开洞，它再把手脚腕伸出去卡住。脚爪在上面，手爪在中间，狗屌狗蛋就在最下面，由机械臂抓出来固定好，灌入水分，二黑再慢慢过管子吸到嘴里。饮料机可以透明，有时候我会把它装里面，用刷子刷它的脚垫和鸡巴，期待它对我开怀大笑。说实话，笑得有点惨烈，我就把它抓出来，和它亲吻，吃掉它的愉悦。

运动之后是学习。在学习这方面不需要我催促，它肯定比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想学知识。学什么呢？随便，我只看服务结果。它就学穿衣塑型，按摩，做菜之类的，杂一点的比如格斗，儿童心理学和一些宗教内容。我说，你有难过到需要寻求不存在玩意的帮助吗？它用摩斯密码说，你是我的神，给我逗乐了，好好给它排了次精，学习确实很有用。它还会看一些军事内容，新闻什么的。我警告它，我是用黑方法开的浏览权限，让它别往外传递消息，不然我们俩都完蛋。

学习还有个好处，就是能让它自己想取悦我的方式。休息日的白天不见它，打开衣柜发现二黑浑身绳索，叼满没洗的袜子。没了柜门支撑，它啪地倒下，毛毛虫般挪过来，用犬须蹭我的脚，绷着脖子抬眼看我。我就嫌他脏，把它踹翻过去，用脚踩没狗头。有时进浴室发现它躺浴缸被合掌铐住，嗷嗷嗷地甩棒子，叫声像海豹，求我给它洗洗，再探索一遍最近健身的成果。它还自己做置畜架，揣测我的喜好。我最喜欢士兵系列，跨立，抬腿走这些很经典，我会给二黑戴顶帅气军帽，再用不穿衣服藐视军纪之类的理由玩它，用上它放旁边的鞭子蜡烛夹子。还有蛙泳出水的一瞬，适合摆在泳池。我想学游泳时，就去掉它手脚和脖子的环，只留腰部，让它游起来参考姿势。我花了很长时间学，主要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欣赏它波浪般涌动的肉躯，和随水摇的鸡巴蛋子。会旋转的匍匐系列也好看，放上去后，脖铐和腰铐在转，它的肌肉随重力的方向鼓动，我可以随时用拍子击打，手推脚蹬，弓腰抬臀的标准动作不随击打变化，当然，拍到狗屌时还是会疼得缩一下。

晚上是它最放松的时间，我要么加班，要么懒懒地窝着，没心思再玩别的。带我运动一会，我就让它当靠垫，看看剧，打打游戏。有时它操作手柄，我操作狗屌和蛋蛋，玩点赛车推箱子等。这些游戏类型毫不相干，唯一的共同点是废手柄，玩着玩着它就突然嗷一下，或大提琴似的低吟，胸肌顶我的头发。有一天回家，它躺在餐桌上，身上摆满了糯米团，酸奶，烤肠等我爱吃的食物。我吹灭鸡巴上的蜡烛，舔掉它腹肌上35的字样，和它亲吻，盯着它温柔的狗狗眼。亲完，它用双爪在我头上环成皇冠，给我鼓掌，祝我生日快乐。它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我忘了，只记得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那时候，我是真的后悔了。

日子平淡如水，如同二黑顺从的眼神。有天晚上，有人敲门。我从它怀中起身，去看监控。是我的养父，他来找我要钱，我给了他。他问我屋里还有谁，我说关你什么事，打发他走。回来跟二黑说，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还有，饮料机的风味料槽补充满，我想吃，它汪汪答应，叼过来取精器，让我解锁新功能。第二天正常上班，要干的活越来越多。前线传来消息，说反抗军的大本营已找到，马上就能消灭所有意志自由的兽人，联邦将重回和平。这就是我干的活那么多的原因吗？有够无聊的。那时在攻克一个难题，怎么绕过设备检测，使得机器的一部分功能正常工作，另一部分不工作。有点像游戏里给设备投一个魅惑，为我方所用，在规则内是合理的。正常的机器程序是一颗树，我要做的就是切掉某一段树干，趁树不注意，替换成我的，以期收获上面的果实。这让我想起鸠占鹊巢的故事。我常常想，为什么鸠不自己筑巢？因为它没父母教吗？万一没鹊该怎么办？它们会选择养几只鹊，保留自身种群的活力吗？我不知道。

深夜下班，我到家，发现密码锁被撬。我握紧手枪，让系统的随机音乐静默，听到地下室传出声音。这个地下室建好后我就没怎么用过，单纯吓唬二黑的。而在当时……我脱掉鞋子，慢慢地走下去，透过牢门，看到了养父和二黑。

二黑被大字型钩好，悬在半空。这次不是手铐脚铐，而是穿过掌心的钩子，沁出了鲜血。兽畜的血也是红的，我那时才知道。二黑的嘴被橡胶堵住，从鼻子发出的嚎叫嗡嗡，像在微波炉内转的蜂窝。养父握住金表，凸起的金属面朝外，一拳锤到二黑的胸膛上。从胸膛的杂毛和青紫看，已锤了很多下。然后它转动链轮，再度绷紧四肢的钩链，从下往上，一拳锤进狗穴。我看二黑呃地一声，胸膛挺到最高，犬眼也突得要爆出。接着铁链稍松，它就内屈大腿，想保护一下，又被一鞭对狗屌的攻击不得不张开。养父喜欢更原始的手段，用牛皮筋捆扎紧茎根和狗蛋，随意一拍，就有铁链甩动的声音。养父吼着叫你堕落我儿子，杂种果然养杂种之类的话。他气得狠了，拿铁夹子夹犬乳，再夹包皮，一下扯掉，又直接对性器出拳。我慢慢退了出去，报了警。屋内惨叫声几波波的，像交响乐，我坐在屋外，捂着耳朵，等警察来。

由于兽畜没有人权，我只能以侵犯个人财产的理由对付养父。警察翻看了户口，建议家务事好好沟通调解，又说了我们应该互相理解之类的废话。最后我争取到了他不能接近我两百米的行政命令。临走前他说还会来。我疲惫地进家门，现在已破碎不堪，屋内到处是摔碎的酒瓶玻璃，二黑包扎好在笼子里，以显得家很安全。我让系统打开监控，看到养父上午就来了，带了几个酒瓶，问家里贵重的东西在哪。二黑不理他，他就倒放两个酒瓶，让二黑抱头踩上去蹲下，鼻环吊高。过一段时间，就抽狗卵子，或往后穴塞瓶子，说给它一个支点。这些养父做得很熟练，毕竟是他教的我，以亲身体验的方式。二黑的腿抖得厉害，但什么也没说，它本可以写字或用叫声传达。玩虐期间养父四处转悠，发现了泳池，说着太好了咱家有钱了，就把二黑的脚爪铐在泳池边，然后用棍子顶住卵蛋，敲一下仰卧起坐上来呼吸，再敲一下就下去。直到二黑呛晕，腹部鼓出啤酒肚，他再把二黑拉上去，踩狗肚子出水踩扁，循环往复。

后面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地下室，发现了更多的玩意。他拿几根针刺穿犬乳，命令二黑自己捏，又用钢针一针针地在二黑胸脯刺下贱畜两个字，每刺一笔，就用烙铁止血。如果不是怕我和他闹翻，估计早用上角落的钉鞋和铁屌套。

我看累了，就这样吧。我关掉屏幕，把二黑放出来。因为全身缠满绷带，我也没办法靠它身上，只能从犬眼感知它的情绪，悲伤，愤怒，痛苦，和一丝丝我不愿承认的怜悯。有点像扇形图，七分凉薄什么的，我惊讶于这时候还在想东想西。我给它讲了个又俗套又无聊又冗长的故事。一个美好的家庭，父亲在战场失踪，母亲再嫁，遇人不淑，黯淡退场，小孩逃离。在兽人还是英雄的时候，我就喜欢兽人，收藏了很多健康或不健康的东西，都在养父那，如今成了我的罪证，立场不正确的罪证。我用了一些办法，让他找不到我，可他最后还是找上了门，跟你一样，我是说，跟狗一样，哈哈。

它并没有笑，静静看着我，像一轮圆月。我突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兽人被判为兽畜的那天。当时，我走在校园的小树林，破碎的月光照亮道路的一角。下一刻，世界响起灭亡的警报。池面一圈圈震荡四散，手机跳出无数消息，而我的热爱，已随露水逝去。母亲过几天与我说，你长大了。

我躲开它的视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我请了假，拆了绷带，它全身伤口好差不多。这是掌握高科技的人类会害怕兽人的原因之一。我把它关进单向玻璃观察箱，其实就是地下室的小隔间，因为我知道，是它把养父放进我们家的，系统的事养父又不懂。我猜，大概是逃脱无望，想增加变量吧。

塞它进去前，我把它的鼻子和系带环扣一起，蛋蛋分开扎，用最短的细绳连上同侧的乳头和脚拇趾，类似企鹅孵蛋的姿势，并命令它腿张开，舔弄震动触发的尿道棒，这棒子有刷尿道的功能，没舔我就启动它后穴的电击，给它几次无精高潮。我在外面把观察箱的温度升到40，并且开了随机加热底板，看它的屁股和蛋蛋突然一跳，下意识提脚爪拉卵。后面我又给了更过分的要求，比如脚垫再分开点，别遮住性器，导致雄卵被扯更开，还有舔十下用头磕一次玻璃。我看它全身冒汗，渗进胸部的贱畜烙印，胸肌不适地抖，就允许它用舌头舔汗。我把手放到玻璃上，顶着我的狗耳朵扁扁的，有气无力地弹一下。后面我看着看着，又睡了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躺病床上，二黑蹲在椅子上照顾我，和村头望人的大黄狗似的。其实我没见过真狗，周围都是高楼电车，单纯从网络知道有这种感人的情节。虽然蹲着超大一只，犬脸也杂乱严肃，但意外的可爱。护士说我得了肺炎啥的，要是二黑没送我过来可能真没了。陪护人类，这是兽畜的正常用法。唉，人类的身体真脆弱啊。它从观察箱逃出来我倒不意外，我并没有禁止它学一些家电的控制，住了五年，后门肯定找到几个，困住它的是更大的笼子。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动不了的时候，同事组团过来看我。我很讨厌他们的眼神，一脸歉意的，嘴唇轻抿出一点点弯曲，眼角下垂遮了眼球，肯定在骂我平时太刻薄，现在连个亲人没有。几个人想摸二黑，我就叫二黑过来舔我的手，我再摸它的头，让他们不想摸。等他们走了，我让二黑把花叼出去，分吃掉水果。有天我感觉胸口很痛很痛，累到手都抬不起来，脑子却非常清醒，嘴也不停。我说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真的有神和报应，看我过得太安康，故意整我的？它握住我的手。我又说，昨天没盖被子，都怪你二黑，不来抱我。它低头承认错误，亲了一口我的额头。我还说，我要摸大狗棒子！因为身材太高大，它穿的衣服都是胖子款的。听我这么说，它半蹲到病床旁，用犬吻抿住我的手臂，放进自己的裤子，再用被子遮，两层盖住。那天晚上，我很小声地哭了，它醒来，舔净我的泪痕。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它没有回答。

住了两周左右，工作那边催来催来，都是没有你我们不行之类的利用或捧杀。唉，躺不下去了。真是奇怪，好像肺炎让我学会叹气似的，平时确实气短许多，叹气也短。这两周二黑照顾我很好，喂我喝粥，背我上厕所，好像我的亲人。这种体验也离我很远，上次被人背着可能在行星毁灭地球前的白垩纪。但不赖，它的背很硬又很软。其实那时候我能下床了，但不重要。

我们回家了，我躺着，它忙前忙后整理好家，打字告诉我饮料机坏了，运动间的镜子也碎了几块。他修好了镜子，饮料机只能拼装好，要我自己看看。有点像很久以前的钟表匠，装完会拿柔和的布，擦一遍精密的器械，然后盖上。我们的生活过于精密，很容易摔碎。我在想什么呢？总之，我们俩回到了过去，我依旧玩它，玩的强度也没变化，亲吻的次数多了点，它也认真受着，就像荆棘的圣徒，全身肌肉版的，有点滑稽，有点意思。

然后，又有人来了。

（三）

联邦历400年，敲门的人戴着斗篷。我觉得他有病，大白天穿斗篷，是为了遮掩自己还是暴露自己？听声音是养父，果然有病。他说带我去海边，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这之后不再打扰我。我带上二黑，出门，上车。

他确实带我去过海边，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意气风发的父亲。我还是叫他养父吧，毕竟我是有过父亲的。在他刚闯入我家时，还是一个帅小伙。母亲去世前说，虽然不是亲父，但他很爱我，给我换尿布，被尿滋满脸时哈哈大笑。战争很突然，大家都想发战争财。市面上出现了兽畜，新东西，比机器人厉害，可控，有前景。他就加入了进去。他做什么呢？卖特殊型号的鞋子，给每一种兽畜设计合脚的鞋子。马牛羊狐猴猪，脚千差万别，他就做了千差万别的鞋子。如果在很久很久以前，会有位大资本家发现他，夸他一句匠人精神，然后炒作价值，变成奢侈品。但是那时候，根本无法统计有多少人被失去领袖的兽人迁怒而死，又有多少兽或人失去了友情爱情亲情。他的生意理所应当被冲爆，欠下一堆债，用我父亲的抚恤金还的。这之后他并不感恩，反而变得更糟糕，具体我不想形容，总之母亲走了，他跟挣脱了枷锁的野兽一样……我感觉好恶心。这是一件好事，说明我的情感仍旧丰富，没有被打倒，大概吧。外头阳光灿烂，海边的天气就这样，要么很开心，要么很生气。我让二黑抱紧我，摸我的头。养父从后视镜看我一眼，不说话，可能心里在骂变态吧。

我们下了车，养父问我记不记得这里，我在看二黑的墨镜西装，特制的。真的好帅，我需要仰视到脖子有点酸的程度，才能看清它庄重的神情。我就是喜欢它炯炯的眼睛（甚至能透过墨镜看清），又硬又长的犬须和根据情绪变化的耳朵，现在又警觉地竖起来了。也许需要配上耳机，用手按住，微微低头，向对讲机，向我，说一句yes sir……

养父又问了一遍，问我记不记得这里。我说记得啊，你在这里想建一个很大的沙堡给我玩，先挖坑取沙，结果自己倒栽葱掉进去。我很害怕地找别的大人把你拉出来。怎么了？

沙滩上现在什么也没有，除了沙子。旅游业也废弃了，因为战线变幻莫测。这么说来，这里会出现兽人反抗军吗？不会，因为养父的勇气早在那次豪赌中消耗殆尽，他只敢对弱者。比他强的，或规则外的，他瞄都不敢瞄一眼。

养父咳嗽着喘息，摘掉了斗篷，下面是只猪人，身高还是那么高，鼻子变成电插座，耳朵长成蒲扇。幸好是家猪，没有獠牙，不然在城市也会暴露。他抖着嗓子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其实很简单，我破解了取精器的杀毒模块，其他正常使用，和我的工作一样，而我的养父使用了饮料机，被转化成了城市的兽畜，野外的兽人。我对他微微一笑。他张开牙，是的，家猪也有牙，还想咬人，唾沫横飞，说把我不端的证据藏了，但过一段时间就发网上，他还猜到二黑没被洗脑。又说我这种人肯定有解药，叫我马上交出来。我说没有，生化方面我一点不懂，你太蠢，我和你解释不通。我拿出手机准备给猪照相，这样，他的一切证词都不可信。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很快很快，像多年前海滩的夏天，他搭好了沙堡，用铲子支着腰，问我来不来玩，距离五十米远的地方，在开篝火派对。他掏枪，射击，二黑挡住，扑上去搏斗。家猪死了，二黑倒下，腹部流血。我想，养父掏枪只是想吓我，因为没打头。在战争的头几年，他当过民兵，练过枪法。但无论怎样，他死了，海浪会带走他。

我跪了下来，扑到二黑身边，后悔公司的急救培训都让手下去了，我从不觉得自己会上前线。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没有爪牙。我只知道，轮到我背他了。

我把沉睡的大狗背上车，平放在后座。理论上我背不起他，但实际上做到了。这在我的世界观中不大科学，类似百分之三的大成功。好了，现在发动车子，我无处可去。回联邦吗？养父死了，过一段时间我的信息会被公开，我相信就在日落之后。我也不认识黑诊所，天眼所在，并没有这种东西。我在社会的迷宫疾驰，正如二黑在迷宫爬行，不存在引路者。我往联邦外开，想了很多事。真的不行，开到水里吧。我的人生足够精彩，破解了规则，玩到了雄兽，一想又不行，至少在二黑死之前。

太阳落下来，可能是被海风吹下来的，因为太过潮湿。这时候会不会下雨，以凸显我的悲伤？然而并没有，夜色静悄悄，不因我们的悲欢吵闹。星星升起来了，我的手机收到了信号。我朝信号开过去，看到扬尘后的一大团黑色，竖起一团左右摇，近了看到黑影头上的圆耳朵，郭旭在一片沙地中等我。

他说，太好了，你终于落难……不是，需要帮助了！

我打了他一巴掌，命令他叫人把二黑抬进去。他无所谓地摸脸。郭武，也就是他爹，过去的联邦将军，现在的反抗军首领，把二黑抬到了沙地之下，这次大狗熊穿了沙地迷彩服。反抗军的大本营确实暴露了，但反抗军的营地很多。我把下巴靠在病床上，问戴着护士帽的狐狸能活吗，他说我出去就能活。我只好出了病房，可能他对我翻了白眼。

好的，敞开聊聊吧，简直是鸡同鸭讲。怎么说呢，他是一名政客，我是小老百姓，完全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除了共同爱好。我得仔细回忆一下。首先，他说现在的世界到了危机关头，兽人被压迫太狠，已经有部分激进派（我想插一句，听到什么派什么派我就想笑）想转化成怪人摧毁联邦，怪人没有智力，但是肉体极度强悍，完全不怕激光什么的。但是激进派的兽人数量不够，毁灭不了联邦。如果继续压迫，激进派的兽数够，那就打出GG。然后，人类实际上也有鱼死网破的能力，现有的武器洗几遍地球都行，这我倒是完全不意外，攻击永远比防御重要，所以先把血量点到四十。接下来他又说了世界大和平的理想之类的，我没听清。我问他是什么派，他说自己是安卓派。

这边聊不下去，他转而说起我们都擅长的内容。他说，作为主人，获得了宠物（他喜欢称呼为宠物，就随他吧）的身心，就需要承担宠物的责任和义务，帮他实现想实现的。比如说他爹，想当元帅，他就往这个方向努力，让他当一下。这也太扯了，宠物不就是自己的所有物，可以随意支配吗？不行，还是和他聊不下去。好吧，他说，你不想让王兵投入所有情感到玩乐中吗？我说，你在说谁，他说就是你的二黑啊，人家肯定有名字啊。我说，姓王名兵？他说，昂。

他没办法了，只好放弃虚的东西，把我当机器看待，输入什么代码，获得什么结果，和我说只要帮他，王兵（不行，我好不喜欢这个名字）二黑就能获救，我们都能在阳光下生活，也不会有我养父要挟，因为人兽和谐，罪证不成立。

我问，我藏的地方是你告诉那头猪的吗？他说你猜。我又给了他一巴掌，答应了他的请求。

后面的事我略着讲吧，因为历史书上都写了。郭旭用脑波覆写技术往联邦内部送间谍，然后用病毒破解技术把城内居民感染成兽人，在消息暴露之前假装被一网打尽，意思是告诉激进派，兽人要完了，必须转化成怪人进攻联邦。总之，一次大爆炸转换成了精巧的引爆，炸跨了大厦，但危房还能住人。

后面就是人类全面转化成兽人，进行物种飞升的事了。我有点怀疑，只要死掉几辈人，新一辈的人早晚会意识到兽人的好处，无视转基因安装警告，自己就扛好大旗转过去了，我们只不过是在折腾。我折腾得很不高兴，每天加班，郭旭折腾得很开心，我讨厌他。

“我的二黑，打完仗后跑掉了，临走前打了我一顿，专挑下面打，非常疼……”我合上笔盖，今天先写到这吧。回忆录这种东西，会让年轻人变老，老人变蠢。我站在病房的窗子前，眺望飞驰的新世界。两千年的时候，人们幻想未来会充满机器人哔哔啵的电子声，结果过了几十年，AI就能发出任何人的声线，深情并茂，又有谁能想到现在的小孩都长了毛耳朵，能跳两三米高呢？正想着，一个足球就以极其夸张的抛物线直冲我的面门，我可不敢接。原来这就是护士叫我平时关窗的原因。

“狗叔叔，求你把球丢下来吧！我们错了！”

我说：“坏孩子是哪一个？站出来！”

然后他们开始互相指责，最后骂我小气跑掉，我丢出球，脱掉爪形拖鞋，回到病床上。病毒，现在应该叫飞升道具，已经把我的身体转化得七七八八，再过几天就能告别绝症，把球踢楼下小孩脸上了。

我摸着自己的杂毛脸，知道又长了几茬黑黄的，陷入沉思。我并没有二黑的隐忍忠诚，也没有他奋力一扑的勇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病房的门打开了，应该是听到了球的动静来看的医生。我的脸朝向窗外，等待生命的重启。

（四）

12月15日，我遇到了一位奇怪的病人，一只黑黄田园犬兽人。他非常高大，脸上带疤，走路威风，坐在医院走廊的等待位上，旁边两格没人敢坐。他进来后，我问有什么想说的，他总是沉默，好像最顽固的人抗拒审讯的姿势，四肢永远放在准备行动的位置。除了一点PTSD，我看不出更深的东西。他是上午来的，手上拿着别部门的化验单，折了一折，我从夹缝看到亲子鉴定的大字，心中暗暗奇怪为什么拿个单子，我们早就不用纸了。等下午下班，发现他还坐在走廊，整条走廊就剩他一兽。

黄昏把他的身形斜切成两半，眉眼掩藏在军帽中。他问我，医生，假如有人砍了你一刀怎么办？职业精神告诉我，我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任何回答都不合适。我很紧张，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好相处，万一我的一点举动造成不好的后果，评职称就轮不到我了。我当时有微弱的判断，他可能是想找个人支持他的暴力行为。我最后说，那一定意味着极度的愤怒和绝望。你正在体验的，是哪种？

他叹了口气，又问，假如砍你的是你的儿子，而且砍你的原因和你本身有关，怎么办？

我愣住了，过了一会才说，被至亲背叛，同时还背负着自责，这是最深的绝望。你不是来找答案的，你是来找一个能承受这个故事的人。我可以倾听你的故事。我想，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按着帽檐，低声说了句谢谢，揉碎化验单进垃圾桶，没说我的回答好不好，对不对，沉闷的爪靴声渐远。此后的人生，我都没见过他。

（五）

我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他坐在病床上，眼睛看窗外。他现在和我很像，黑黄黑黄的，又不像。比我矮，胖，少运动，而且很随意，苹果削得跟肢解一样，照顾不好自己。他说，球我丢出去了，刚刚有小孩把球踢上来，差点砸到我，我希望你们医院做好分内的事。

嗯，性格也和我很不一样。我坐在椅子上，感觉屁股和尾巴很痒，这是家属陪护的椅子。我抱起双臂，和他看同一个方向。蓝天白云，青草的气息，非常普通，这是争取之后得到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会为此高兴自豪吗？可能不会，可能不会承认，但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转过头，看见了我，啊了一声，然后哭泣。哭声逐渐变大，越来越大，比我哭的那天还大。我把椅子挪过去，抱住他的头说，别嚎了，我会被赶出去的。

他埋进我的胸膛，非常机灵地解掉一层扣子，躲我大衣里面哭。我耐心等待。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有战争开始到胜利这么久，他抬头对我说：

“你能当我的爸爸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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