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牢外之牢

对祥子而言，最耻辱的是什么？

不是向杀父仇人的一族低头求恳。

而是低头求恳之后，得到了对方的帮助，她还必须筹谋着践踏这份好意，对他们手下无辜的小卒施行背叛。

当若叶睦听祥子介绍完她们所遇的一切后，罪恶感便填满了她。

每时每刻，祥子总是被忧愁萦绕着，睦当然知道，祥子的复仇路上，最终要面对丰臣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日本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压力下保持乐观。

无论怎样……她想赎罪，她想帮到她。

“……爱音。”而她连祥真正的名字也不能呼唤。

石田家的人，他们留下了一男一女，若叶睦听着那呼吸声，总有一个人在将他们密切地监视。

“怎么了吗？灯？要喝水吗？”祥子挤出微笑，睦轻轻摇头，仍然盯着她。

祥子仍不能完全明白，她只看出……睦大概想替自己分忧吧。

她勉强笑了笑，低下头来，仿佛在同睦接吻一般耳语：“你说……石田家的人，为什么会这样的行动？他们又要去哪？”

溯着鸭川赶路，晚上也不赶到京都里过夜，怎么看也有股奇怪的味道。他们的出发地多半是石田家本城的佐和山城……但目的地与目的都不明白。

祥子手中的资源相当匮乏，如果能将这情报解明，或许会给她们增添一分关键的筹码。

“不过，灯应该不会知道吧。”她无奈地笑了笑，直起身来。

就连她自己，受到的政治教育也相当有限，睦更不会……

但睦的嘴唇在动。

祥子愕然停住，靠近了，听到她的声音顺着气流送来：

“兴福寺。”

人有所长，曾经被父母作为社家千金培养的她，亦有精熟胜于祥子的知识：近畿寺社分布。

兴福寺是京都南面，奈良的一所大乘宗佛寺，本身便以医术闻名，近些年来，寺中更有首屈一指的天下名医：北庵法印。

思绪如遭火燎，祥子猛地跳了起来。

石田家笔头家老岛左近，他便驻在佐和山城……而他更是北庵法印的女婿。不会是他的私信，否则不会让这一队人打着石田家旗帜行动，连京都也不敢进入……是太阁的身体情况，一定是秀吉出了问题，三成才会发信给岛左近，再让他去请这位名医——

可恶！祥子咬紧牙关，在这紧要时候……我却……却浪费了一年时间，没有任何的力量！

而更让她感到耻辱的，是石田家的人在执行这样任务，也回应了她的恳求……祥子便能感到，对方是在依照武士的[义]来行事。

可这[义]……也让三成那家伙愚忠秀吉，处死了自己的一家！

怒火燎心，祥子却忽然感到一丝冰凉。

是若叶睦，她伸出手，轻轻握住祥子的手指。

跟着，她屡屡瞟向门外，对祥子反复点头。

腰间的伤口勉强闭合了，若叶睦已可以……为祥子打开道路。

祥不需要着急，睦会帮你追上的。

祥子闭上了眼，轻轻点头。

——

“灯君已经不痛了吗？”

石田家的女侍端着饭进来，看到睦倚着祥子勉强起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嗯，好多了。”

睦总是能完美地应对。

大概是受到了嘱托，关于名字的试探已有了几次，但她们……本就是睦和祥在意过的名字，两个精神紧绷的少女并未露出破绽。自然，过去了一天两夜，他们的警惕也逐渐放下。

于是在她躬身瞬间——若叶睦倏然出手！

击颈，倒下，祥子托住她的身体，轻轻地放到地上。

一次对视，若叶睦勉力站起，扶着墙躲到门后。而祥子则大喊起来：“你怎么了——”

足轻大步赶来，进门看到倒下的侍女与身边的祥子，第一反应竟然就是抽刀！

贯手成锥，若叶睦拼上一切的一击，戳中了他无甲的腰眼，剧痛使刀脱手。祥子扑了过来，将刀抢过，顺势在他颈下一拖，猩红的血溅射开来。

气喘吁吁，祥子更看向睦，她腰间再度被血染红了，却向祥子露出难得的笑容。

“可以，走了。”若叶睦扶着墙，艰难地说。

拾起女侍送来的饭团，犹豫了瞬间，祥子闭上眼，挥刀一割。

“睦，走吧。”祥子重新绑好了睦的伤口，搀她起来，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该赶路了——

“就在这里……人呢！”屋外，却传来大队的脚步声。

——

“长崎素世。”椎名真希走到她面前。

没有抬头，女囚跪着，静静地说：“立希做完之后，椎名大人也要再来一遍么？”

“告诉我，那天是谁在和你见面，在三条河原的那两个人。这很重要……甚至可以换你的命，至少，能拖延你的处刑。”

“不太可能吧。”素世笑道，“不能做到的事……不要轻易许诺呀，椎名大人。”

“你要我去攀咬谁？岛津？内府？还是说……”

椎名真希默然。

确实希望不大，无论她的下属还是上司……都希望尽快结案，并处斩伴天连以安定人心——主要是安定太阁焦躁易怒的心。

“行了。”椎名真希转身，“看来你对自己的生命，以及立希的关心……都没有丝毫怜惜。你会在七天后被处死，再见。”

牢门紧闭，椎名真希握紧了拳。

她也不想问出那个名字，但……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也不能公开。

千早爱音……如果那个人用了你的名字，你，为何会和她有交集？

椎名真希打定了主意。

走到目标的牢门前，无视了两人眼中的疑惑，打开牢门，椎名真希走了进去：

“千早爱音，有人指认你在前天晚上，于三条河原犯下了杀人罪，当地留下四具尸体。”

“诶——？”爱音的惊慌绝非伪装。

——

一段时间前，长崎素世刚被押回牢房的时候，若麦忽然捧起爱音的脸：“你有闻到吗？居士绝对确定，你的主公被人叫出去……侮辱了哟。”

“嘛，丰臣家就是这样的东西啦，我看他们随意安插罪名，滥用私刑都是常事——不要觉得没有落到你头上，就对他们手软呀……等到动手的时候，你绝不能动摇哟。”

于是，当椎名真希过来时，千早爱音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轮到我了？

“我可以确定，那个冒名顶替的并不是你。千早爱音，但这只是我一人的猜想，并无证据证明……”

“想要证明你的清白，你需要到我身边来做出证词，如果你有能力，最好加入我的调查，来揭穿冒充你身份之人的真面目。”

“是的，你的理解没错，你现在是浪人对吧，如果你展现出实力，我会将你录用为椎名家臣，再也不用为非法持刀困扰。”

轰的一声，千早爱音迷迷糊糊地，几乎就动摇了。

椎名家……听起来是很不错啦。而且能被大人物的亲信录用……感觉前途也很光明。

可是……还有素世，还有刚刚和若麦亲的约定……诶？

不知何时，若麦已经五体投地趴在真希面前，急切亲吻她的脚背：“椎名大人椎名大人，能不能把居士也录用了呀……居士知道你一定是觊觎爱音的美色，居士可以帮你推屁——”

横起一脚，祐天寺若麦被踢飞出去。

“现在，回答我。”真希最后一次问道。

千早爱音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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