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春天

娜迪亚已经快两岁了，她会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会摇摇晃晃地，追逐着斑驳的阳光

或许是听取了其他人的建议，又或许是陈晖洁自己也厌倦了那间沉闷的公寓

那一天，她戴上了一顶宽檐的帽子和一副大大的墨镜，用婴儿车推着娜迪亚，走出了那栋她住了一年多，却从未踏出过一步的大楼

她慢慢的走着，选择了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人的、小小的社区公园

春日的午后，阳光和煦，微风不燥

她将娜迪亚从婴儿车里抱了出来，让她，自己在那片柔软的草地上蹒跚学步，而她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像一个尽职的却又时时刻刻带着疏离感的影子，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

娜迪亚很开心。她咯咯地笑着，追逐着一只路过的、色彩斑斓的蝴蝶。她摇摇晃晃地跑着，小小的身影在草地上投下了一个可爱的、晃动的影子

突然，她的脚下，被一块微微凸起的草皮，绊了一下

“呀！”

小小的身影，向前一扑，摔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她并没有哭。只是趴在那里，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金色的眼睛看向了长椅上，她的妈妈

她看到了

当陈晖洁对上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时

那双，曾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让她如坠冰窟的、金色的眼睛

她的大脑依旧在一瞬间变得空白。那些血腥的、扭曲的画面依旧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她的身体，依旧本能地，想要逃离，想要退缩

但是……

她也看到了

在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没有算计，没有玩味，没有残忍，也没有那份令人作呕的、伪装出来的温柔

那里，只有纯粹的、干净的、如同初生琉璃般的，对母亲全然的依赖与信赖

“妈妈……”

一声含糊不清的、软糯的呼唤，从那小小的嘴里，轻轻地，飘了出来

那声音像一缕最温暖的、最柔软的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层包裹在她心上厚厚的、坚硬的冰壳，照进了那片早已荒芜的、黑暗的废墟

陈晖洁的身体，微微一颤

然后，她站了起来

她摘下了脸上的墨镜，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她迎着那和煦的、带着青草香气的阳光，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正趴在地上向她伸出小手的、她的女儿

她蹲下身子

她看着娜迪亚那双金色的、纯净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摔倒而沾上了些许泥土的、红扑扑的小脸

两行温热的、清澈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那双早已干涸的眼眸里滑落了下来

她伸出那双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曾经沾满了血腥的手第一次主动地，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嗯”

一声哽咽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回应，消失在了女儿那柔软的发间

阳光静静地洒在公园里那对相拥的母女身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疤痕，永远不会消失

但春天，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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