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更为重要的东西”，如同一根被淬了剧毒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客厅那张无形的、紧绷的蛛网中央。凯尔奇的话音未落，他便看到，坐在对面的那个鬼族，那双始终燃烧着警惕火焰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彻底引爆了

星熊不是诗怀雅。她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思绪，不懂得如何在那九曲十八弯的语言陷阱中游走。她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由黑与白、对与错、保护与摧毁构成的。而凯尔奇那句充满了暗示与怜悯的话，在她听来，穿透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最核心、最赤裸裸的，一种近乎于承认的炫耀

那是在说，陈晖洁被他掌控了

那是在说，他用某种“更为重要的东西”——一个孩子，一个家庭的幻象——将那个曾经骄傲的、坚韧不拔的龙族警司，彻底地、变成了他的所有物

一股灼热的、难以抑制的怒气，如同火山的熔岩，从星熊的胸腔深处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她的身体，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反应

“砰！”

一声闷响。星熊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身前的茶台上。那厚重坚固的茶台，竟被这一掌拍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整张桌子都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晃出了圈圈涟漪

“所以你是承认了那是陈对吧？！”她的声音，不再是质问，而是充满了怒火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混蛋！”

她的身体已经从沙发上猛地站起，那高大的身躯，在这间奢华而精致的客厅里，投下了充满了压迫感的阴影。她那身看似普通的常服下，肌肉群已经完全绷紧，进入了战斗状态。已经不在乎什么外交影响，不在乎什么法律程序，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暴力，将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撕成碎片，然后，把陈晖洁带回来！

她自愿承受所有损失

“等等，星熊！”

诗怀雅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尖锐地响起。她的反应极快，几乎是在星熊起身的瞬间，她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只手已经伸出，想要去抓住星熊的手臂。她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骤然降临的、冰冷的警惕

“他敢承认，就代表…”

诗怀雅的话，说了一半，却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她那双一直死死锁定着凯尔奇的凤眼里，闪过了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

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一种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迟滞感。凯尔奇那张带着微笑的脸，似乎……在轻微地晃动。不，不是他在晃，是她的视线，开始无法精准地聚焦。那张脸的轮廓，仿佛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向外微微地扩散开来

诗怀雅猛地眨了眨眼，试图重新校准自己的视觉

但这种模糊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了

客厅里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垂下的每一根水晶棱柱，都折射出了无数个细碎的、晃动的光斑。那些光斑，像一群活过来的、调皮的萤火虫，在她的视野里，毫无规律地、飞舞着，旋转着，让她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眩晕

“该死……什么时候……”

她下意识地低声咒骂了一句，那声音，从她自己嘴里发出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听起来有些遥远，有些失真。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一股难以抗拒的、沉重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从她的四肢百骸深处涌来，让她那双穿着高跟鞋的、笔直站立的腿，开始微微地、不受控制地发软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身旁的沙发靠背，但她的手臂，却仿佛灌满了铅，抬起来的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指尖，最终只是无力地，擦过了那柔软的皮料

与此同时，她身旁的星熊，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她那酝酿着雷霆之怒的身体，那足以掀翻一辆装甲车的力量，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阀门，悄无声息地，关掉了。她原本准备前冲的脚步，迈出去时，却像是踩进了粘稠的泥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每一步都消耗着她巨量的体力。那股无孔不入的无力感，比诗怀雅感受到的，要强烈百倍，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她的脊梁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星熊那咆哮般的声音，此刻也变得沙哑而迟疑。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与茫然。她看着自己那双正在微微颤抖的、充满了力量的手，仿佛在看什么陌生的东西。她的力量，她最引以为傲的、身经百战的强大肉体，正在背叛她

她踉跄了一下，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的窗倒去。她用尽全力，才勉强伸出手，撑住了冰冷的窗框，才没有让自己狼狈地摔倒。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粗重而急促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摇摇欲坠，一个是勉力支撑

还有一个，从始至终，都优雅地，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凯尔奇

他依旧坐在那里，脸上挂着那抹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他那双金色的眼眸，正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平静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荒诞而又在他的预料之中的一幕。他看着诗怀雅那张写满了震惊与分析的脸，看着星熊那副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挣扎模样，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着两个误入神域的、无知而可笑的凡人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喝了一半的“安魂曲”

茶水的雾气，已经散尽。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清澈见底

他将杯子，凑到唇边，又轻轻地，抿了一口

“啧”

他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品味着什么的声响，然后，才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正用尽全力，保持着最后清醒的诗怀雅

“我有没有说过”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她们那已经开始变得混乱的听觉神经里，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嘲弄，“从你们踏进这扇门开始，就已经身处在一片，无色无味的麻醉雾里了？”

诗怀雅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

麻醉雾…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连这个最基本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她终于明白了。空气！是空气有问题！从她们进来的那一刻起，她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毒药！而那杯茶的浓郁异香，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用来麻痹她们嗅觉的……幌子！

凯尔奇看着她那双瞬间写满了恍然与悔恨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这些茶……”

他举起了手中的茶杯，对着灯光，欣赏着那美丽的、琥珀色的光泽。

“它们其实是……解药呢，我聪明的……诗怀雅小姐”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格外的、轻柔

是的，她很聪明

她的聪明，让她警惕，让她怀疑，让她拒绝了那杯……或许的生路

她用她的聪明，亲手，将自己和她最信赖的同伴，送入了这个男人，为她们精心准备的、最完美的陷阱

无力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吞没了她最后的意识。她眼前的世界，最终，陷入了一片旋转的、黑暗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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