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奇那番夹杂着威胁与彬彬有礼的最后通牒，如同一堵无形的、由权势与逻辑构筑起的高墙，重重地压在了星熊与诗怀雅的面前。他递出的那张烫金名片，在烧烤摊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傲慢的光芒，像是一份宣告着此轮博弈胜利的战书

空气，凝滞到了极点

星熊那紧握着的手，青筋毕露。她那双眼眸中，翻涌着怒火、痛惜与一种被规则束缚的、深深的无力。她看着那个蜷缩在男人怀中，亲口否认了自己，甚至连一丝求救信号都不敢发出的身影，心中像是被万千钢针穿刺。理智与情感，在她体内进行着一场惨烈的交战。是冲动地将人扣下，不顾一切后果地揭开真相？还是……暂时退让，从长计议，避免打草惊蛇，将陈晖洁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诗怀雅则死死地盯着凯尔奇那张挂着温和笑容的脸。她比星熊更了解龙门上流社会的博弈规则。她知道，这个自称“奥古斯特·维托”的男人，并非虚张声势。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了龙门近卫局执法的灰色地带与政治的敏感神经上。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背景深厚的叙拉古商人，而她们今晚的行为，将会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外交与公关灾难。但如果他不是……那他就是一个心智、手段都远超常人的、极度危险的人物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凯尔奇，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两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充满了敌意的目光。他脸上的表情，甚至连一丝紧绷都没有。他就好像刚刚完成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社交辞令，现在，是时候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珍爱的“妻子”身上了

他无视了僵在原地的星熊和诗怀雅，也无视了周围那些屏息凝神的目光。他转过头，低头看着怀中那具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冰冷的身体

他缓缓地，松开了揽着她肩膀的手。然后，以一种极为自然的、充满了日常感的动作，从桌上那一堆还冒着热气的烤串中，拿起了一串

他没有直接递给她。

他拿着那串肉，凑到自己嘴边，用一种外科医生检查样本般的、细致入微的动作，轻轻地、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滚烫的热气。那姿态，充满了耐心与关怀，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在体贴入微地照顾着自己体弱妻子的、二十四孝好丈夫

“来，安吉拉，”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那语气，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感，“尝尝这个。别被刚才的事情，影响了胃口”

他将那串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烤串，缓缓地，递到了陈晖洁的嘴边

这是一个展示

一场登峰造极的、充满了恶意的、行为艺术般的表演

他在向星熊和诗怀雅，也是在向整个世界，展示他的“所有权”。他在用这个动作，无声地宣告：看，你们曾经的英雄，你们并肩作战的同伴，如今，在我的面前，就是这样一个连吃饭都需要我亲自投喂的、温顺的宠物。你们所看到的异常，不过是我们的日常

陈晖洁的身体，在那串烤肉靠近时，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一下。那熟悉的味道，此刻对她而言，比任何毒药都更让她感到恶心与反胃。她想摇头，想推开，想尖叫

但她不能

她能感觉到，凯尔奇那看似随意的、悬停在半空中的另一只手，正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她后腰的位置。她知道，只要她敢做出任何一丝的反抗，那只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惩戒。更何况，还有娜迪亚……

最终，在那两道充满了痛苦与焦灼的、来自她昔日挚友的目光注视下，陈晖洁缓缓地，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向前探了探头

她张开了那双早已尝不出任何味道的、苍白的嘴唇

机械地，咬住了那块，曾经带给她无数快乐，此刻却只剩下屈辱滋味的……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咀嚼，只是任由那块又韧又辣的肉，停留在自己的口腔里，味同嚼蜡

星熊的眼眶，在那一刻，微微泛红。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别处，那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的颓败感

诗怀雅的指甲，则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她死死地记住了“奥古斯特·维托”这张脸，记住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她发誓，她一定会查出这个男人的底细

凯尔奇对她们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

他看着陈晖洁那顺从的、毫无生气的模样，欣赏着星熊那痛苦的、不忍再看的侧脸，玩味着诗怀雅那充满了杀意却又不得不隐忍的眼神

这场戏剧，已经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再继续下去，就过犹不及了

是时候，落幕了

他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从口袋里，取出几张崭新的钞票，轻轻地，压在了桌上的盘子下面

他站起身，再次将那个如同失去了骨头般瘫软的陈晖洁，揽进了自己的怀中。这一次，他的动作，带上了一丝准备离开的决绝

他揽着她，转过身，面向那两个依旧站在原地、如同雕塑般的女警官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却多了一分胜利者的、居高临下的宽容。他对着她们，微微颔首，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告别。

“欢迎随时来访”

他说

这句话，像是一句礼貌的邀请，却更像是一句充满了恶意的、赤裸裸的挑衅他是在告诉她们，他知道她们不会善罢甘休，他欢迎她们的调查，他享受着这场猫鼠游戏。他甚至，已经为她们，准备好了下一个，更加精彩的舞台

说完，他不再看她们一眼

他揽着陈晖洁，在星熊和诗怀雅那两道如同实质般、充满了痛苦与杀意的目光注视下，以一种胜利者独有的、从容不迫的步伐，缓缓地，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挺拔而优雅。而他怀中的那个身影，却被他完全地、笼罩在了阴影之下，像一个被他随身携带的、失去了灵魂的、美丽的……战利品

他们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条充满了回忆的小巷

走出了那片喧嚣的、属于龙门的人间烟火

也走出了，陈晖洁那片，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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