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奇·娜迪亚的降生，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彻底改变了这座城堡内那压抑而扭曲的生态。她的啼哭，是这片死寂王国中唯一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声音，也是一剂最精准的镇定剂，将陈晖洁那濒临崩塌的精神，勉强维系在了一个脆弱的平衡点上

在产后的最初几天里，陈晖洁的世界，缩小到了只剩下那张柔软的大床，和怀中那个小小的、温热的生命。她将自己全部的、仅存的意志力，都倾注在了女儿的身上。她会笨拙地、释放着本能，为她哺乳；会用温水浸湿的软布，为她擦拭娇嫩的身体；会彻夜不眠，只是静静地看著她那张酷似凯尔奇，却又带着自己特征的脸

她的眼神中，不再有憎恨，也不再有愤怒。那片曾经燃烧着不屈烈焰的深烘之海，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于圣洁的、属于母亲的、温柔的死寂。她像是将自己所有的灵魂，都献祭给了这个新生的女儿，而留给自己的，只是一具会呼吸、会行动的、名为“母亲”的躯壳

凯尔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打扰这份初为人母的、脆弱的宁静。他像一个最严谨的观察者，记录着陈晖洁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记录着娜迪亚的每一次呼吸与心跳。他那庞大的地下实验室里，最精密的仪器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分析着，以确保他最完美的作品，没有任何瑕疵

他很满意

陈晖洁的状态，超出了他的预期。她没有因为产后的虚弱而崩溃，也没有因为新生儿的到来而歇斯底里。她展现出了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柔韧的、近乎于悲壮的平静。她正用自己的生命，去滋养另一个生命

这，正是他想要的。一个完美的、充满了奉献精神的哺育者

但是，还不够

他的作品，还缺了最后一块拼图

在娜迪亚出生的第七天，凯尔奇认为陈晖洁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承受一次小手术的程度。于是，他走进了那间被布置得如同皇家育婴室般温暖的主卧

陈晖洁正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娜迪亚，轻轻地哼着一段她自己或许都记不起从何而来的、不成调的童谣。她的侧脸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柔和而苍白

“她很健康”凯尔奇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陈晖洁的身体微微一顿，哼唱声戛然而止。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怀中的女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各项指标都堪称完美。她的血脉非常纯粹，甚至比你还要……活跃，这很好”凯尔奇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著这对母女，“一个完美的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母亲”

他说著，从身后，拿出了两个密封的、装满了特殊储存液的玻璃圆柱

在那透明的容器中，静静地悬浮著的，正是那对曾经属于陈晖洁的、被他亲手切下的龙角

它们被储存得完好如初，甚至比当初在她头上时，还要鲜亮，仿佛两件浸泡在培养液中的、充满了生命质感的艺术品

陈晖洁的目光，在触及到那对龙角的瞬间，呼吸都为之一滞。那份被她强行压抑下去的、如同噩梦般的记忆，瞬间翻涌而上。她仿佛又回到了龙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感受到了血肉被切割分离的剧痛，听到了自己那绝望的、被堵在喉咙里的惨叫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

“别怕”凯尔奇的声音，带着那种不带感情的冷静，“我决定，把它们还给你”

他将那两个玻璃圆柱，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什么……”陈晖洁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我说，我要把你的角，重新接回去。”凯尔奇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娜迪亚需要一个完整的、强大的母亲作为榜样，而不是一个……残缺的、时刻提醒着自己曾经失败过的弱者。我的女儿，她的母亲，必须是完美的”

这番话，是何等的冠冕堂皇，又是何等的……残忍

他不是在归还，他是在施舍。他不是在修复，他是在改造。他要将这件象征着她所有屈辱与痛苦的战利品，重新安装回她的身上，让她每时每刻，每一次照镜子，每一次触控自己的头顶时，都清晰地记住——是谁，夺走了它们，又是谁，将它们恩赐给了她

这相比将它们永远地陈列在玻璃柜中，更彻底的令她感到痛苦

“跟我来吧”他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只是平静地陈述着

他看着陈晖洁，看著她那双重新燃起些许惊恐与抗拒的眼眸。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怀中那个熟睡的婴儿身上

这个无声的威胁，比任何语言都更有效

最终，陈晖洁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娜迪亚，放回到了婴儿床中。然后，她掀开被子，赤着脚，像一具被操控的行尸走肉，跟在了凯尔奇的身后

地下实验室里，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冰冷的纯白

凯尔奇为她注射了高效麻醉剂。这一次，他说到做到，没有让她感受到任何生理上的痛苦

手术进行得很快，也很完美。他那双稳定得如同精密仪器的手，将神经与血管完美地对接，将那对龙角重新“种植”回了它们原本的位置

当陈晖洁从麻醉中醒来，重新回到主卧室时，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颤抖著，摸向了自己的头顶

那熟悉的、坚硬的、带著些许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震

她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看著镜中的自己

那个女人，有著一头深蓝色的长发，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以及……一对重新屹立在头顶的、靓丽如初的龙角。她看起来，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英姿飒爽的龙门警司

但她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这对角，不再是她荣耀与血脉的象征。它们是她的镣铐，是她的耻辱柱，是这个男人，刻在她身上，永不磨灭的……所有权印记

她看著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那双红色的眼眸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凯尔奇对自己的杰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意

一个被他亲手摧毁，又被他亲手修复的、完整的、带著他永恒烙印的“王后”

一个由他亲手创造的、融合了他与她最优秀基因的“继承者”

一个绝对安全、与世隔绝的、只属于他们三人的“王国”

他的“家庭”，终于……完整了

自那以后，他的重心，便彻底地、无可挽回地，转移到了那个小小的、名为凯尔奇·娜迪亚的婴儿身上

他所谓的“教育”，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那不是泰拉上任何一种已知的教育模式。那是一种更为底层、更为彻底的、从“存在”本身入手的……灵魂塑造工程

在娜迪亚的婴儿时期，她的世界，被凯尔奇用最精密的方式，打造成了一个完美的、纯净的资讯温室

她所听到的声音，只有三种：古典音乐那充满了数学般严谨与和谐的旋律；她母亲那带着悲伤底色的、轻柔的哼唱；以及，他自己那如同咏叹调般、充满了知识与权威的声音。除此以外，再无任何杂音

她所看到的世界，被严格地控制着，育婴室的墙壁，会根据时间，变换成不同的、经过精心计算的、能够激发大脑特定区域活性的柔和色块。她所能接触到的玩具，不是那些五颜六色的庸俗玩偶，而是一些由特殊材质制成的、拥有着完美几何形态的、可以锻炼她空间感知能力的方块与球体

他甚至控制了她所能闻到的气味。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种由他亲自调配的、能够安抚神经、促进大脑发育的、极其复杂的复合香薰

他要将她的感知，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他要让她的大脑，从一片空白开始，就习惯于“秩序”、“逻辑”与“和谐”

随著菲亚的逐渐长大，当她开始咿呀学语，开始蹒跚学步时，凯尔奇的“教育”，也进入了更深的层次

他会亲自教她说话。他教给她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认知”。他会抱着她，指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用最简洁、最精准的语言，为她定义：“这是光、这是水、这是……逻辑”

他从不给她讲那些充满了虚假道德与廉价温情的童话故事。他会抱著她，坐在巨大的书架前，为她朗读那些关于生物进化、宇宙星辰、物质构成的、最基础的科学典籍。他会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向她解释这个世界的“真实”——一个由原子构成、被物理法则所支配的、冷酷而美丽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神，没有鬼，没有所谓的善恶，只有“存在”与“不存在”，“高效”与“低效”。

而她的母亲陈晖洁，则成为了这场教育中，一个沉默的、却又至关重要的活教材

他会当著娜迪亚的面，给予陈晖洁最极致的“尊重“与“爱护”

他会亲吻她，拥抱她，为她梳理长发。但他也会让她，亲眼看着，她的母亲，是如何在他的一个眼神下，就沉默地、顺从地，为他端上咖啡，为他整理衣物

他要让菲亚从小就明白一个最核心的“真理”：力量，在绝对的智慧面前，是必须被引导、被掌控、被“爱护”的。强大与顺从，并不矛盾。这，才是最和谐、最有效率的家庭结构

他要培养的，不是一个单纯的、拥有强大力量的战士，也不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学者

他要创造的，是一个全新的、超越了现有泰拉文明认知极限的物种。一个拥有着巨龙般强大肉体与生命力，又拥有著他自己那般、视万物为素材、视世界为实验室的、绝对理性的“神”

她将是他的继承者

她将是他扭曲的艺术、疯狂的智慧，以及那份无处安放的、病态的“爱”的……最终结晶

他站在育婴室的门口，看着壁炉前，那个重新戴上了龙角的、美丽的女人，正抱著他们的女儿，轻声哼唱。阳光透过窗户，为她们母女二人，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那画面，是如此的宁静，如此的……完美

凯尔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知道，他此生最伟大的创作，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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