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

整整八个月的逃亡与厮杀，已经将你打磨成了一块冰冷而锋利的石头。你不再是那个会为了一场噩梦而惊醒的逃犯，而是习惯了在血腥与泥泞中安眠的野兽。你的名字，连同那五千万摩拉的悬赏，已经在璃月的地下世界成了一个禁忌的传说。无数的赏金猎人、愚人众的探子、甚至闻风而来的稻妻武士，都成了你这条逃亡路上的新坟。你以战养战，从他们身上夺取补给、武器，乃至情报。

此刻，你正坐在一处废弃茶园的石磨上，用一块粗糙的布，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柄从千岩军小队长手上夺来的制式长剑。你身上的衣物早已换成了不知从哪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劲装，脸上也用布巾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阴影下显得格外深邃而冷漠的眼睛。

你的生存让你对外界的一切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但对于故土稻妻的消息，你却是一无所知，也无从得知。你的世界里，只剩下生存、杀戮和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对几个名字的刻骨仇恨。

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你眼神一凛，悄无声息地隐入茶树丛的阴影中，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

很快，两个穿着稻妻服饰的商人，小心翼翼地出现在废弃的茶园里，他们似乎是在躲避官道的盘查，想从这里抄近路。

“呼……累死我了。这璃月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到处都是千岩军，盘查得也太严了。”一个商人抱怨着，一屁股坐在石磨上。

“你小声点！没听说吗，都是为了抓那个金发的通缉犯！悬赏五千万摩拉的那个！据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另一个商人紧张地四下张望。

“切，一个通缉犯而已，至于搞得这么鸡飞狗跳吗？还是我们稻妻好，最近风平浪静的，前阵子勘定奉行还办了件大喜事呢！”

“哦？什么喜事？”

你隐在暗处，本对这些闲聊毫无兴趣，但“稻妻”和“勘定奉行”两个词，还是让你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那个商人来了兴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还不知道？长野原家的那位大小姐，宵宫小姐，上个月大婚了！嫁给了勘定奉行新提拔的笔头与力，勘定路大人！那场面，社奉行神里大人亲自操办，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啊！”

……宵宫？

你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另一个商人惊讶道：“什么？！就是那个……之前传闻被通缉犯给……的那个宵宫？她还能嫁出去？还是嫁给奉行所的大人？”

“嘘！现在谁还敢提那事！人家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勘定路夫人！”先前的商人一脸八卦地继续说，“不过嘛……这事里面门道多着呢。婚礼办得那么急，还不是因为宵宫小姐的肚子……嘿嘿，再拖就藏不住啦！明面上是喜结连理，实际上啊，是神里家为了保全脸面，赶紧找了个人来当接盘的！”

你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你的眼神，却变得像深渊一样幽暗。

“我的天……那这位勘定路大人，岂不是……？”

“他敢不愿意吗？”商人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鄙夷，“这个勘定路宽治郎，不过是个旁系的旁系，靠着钻营拍马才爬到今天的位置。神里大人亲自出面，许了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官位和财富，条件就是娶了宵宫，并且得把那个……孽种，认作自己的亲生长子。他哪敢说个不字？这可是天大的便宜！”

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一种男人都懂的、猥琐至极的笑容，凑得更近了些：

“再说了，我可听说了个更劲爆的秘密……从给勘定路大人搓过背的汤屋下人那传出来的……说这位大人啊，别看人模狗样的，可那话儿……嘿嘿，据说比妇人的小指头还小呢！根本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现在白得一个天仙般的老婆，还不用自己费力就有了‘后’，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哦！就是可怜了宵宫小姐，嫁给这么个废物，守一辈子活寡……啧啧，真是造化弄人啊……”

两个商人还在低声嘲笑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身后的阴影中，一个死神已经听完了他需要知道的一切。

你缓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你没有杀他们。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捏死这两只虫子，已经无法引起你心中任何的波澜。

你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那两个商人看到你凭空出现，尤其是看到你那双不似活人的、冰冷空洞的眼睛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当场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你没有回头。

宵宫……嫁人了。

嫁给了一个叫勘定路宽治郎的男人。

一个为了权势和财富，愿意接纳你留下的罪孽的男人。

一个……据说连男人雄风都无从谈起的“小人物”。

神里绫人……

你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你没有愤怒，没有嫉妒，甚至没有悲伤。你的心中，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冰冷的空洞。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荒诞至极的滑稽戏。

原来，这就是你的“友人”为你犯下的罪孽，所准备的结局。

用一场虚假的婚姻，一个可悲的男人，去掩盖一段丑闻，去“合法化”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生命。

何其的讽刺，又何其的……精准。

你走到那块石磨前，捡起了你那柄擦拭干净的长剑。你看着光洁的剑身，映照出你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然后，你双手握剑，猛然发力。

“咔——嚓！”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那柄百炼钢制成的长剑，竟被你用纯粹的蛮力，硬生生从中折断。

你随手将两截断剑扔在地上，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夜雨，冰冷如针，敲打着归离原荒废的神龛。

你蜷缩在神龛一角，冰冷的石壁紧贴着你的后背，但这早已无法让你有丝毫动容。八个月的血腥逃亡，你已经习惯了与寒冷、饥饿和死亡为伴。你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身上的肌肉时刻紧绷，感官放大到极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你瞬间暴起，用最直接的暴力撕碎威胁。

你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尤其是关于那个你亲手玷污、又决绝逃离的国度——稻妻。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都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被你用鲜血和杀戮筑起的高墙死死封锁在心底。你不知道，也无心去想，你当初种下的那颗罪恶的种子，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已经结出了怎样扭曲而苦涩的果实。

你的世界，只剩下生存，以及对那几个名字刻骨铭心的仇恨。

满室的红，是近乎刺眼的、奢靡的红。

高烧的龙凤红烛，贴在窗格上的大红“喜”字，铺满床榻的鸳鸯锦被，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料与酒席残余的混合气息。这里是勘定奉行新贵——勘定路宽治郎的府邸，今夜，是他与长野原家大小姐宵宫的新婚之夜。一场由社奉行神里家主亲自操办、轰动稻妻城的“喜事”。

然而，这间被喜庆色彩填满的卧房，却比镇守之森的寒冬深夜还要冰冷。

宵宫静静地坐在床沿，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寝衣。那件象征着纯洁与新生的、繁复华丽的“白无垢”婚服，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空壳，被下人褪下后胡乱堆在角落的椅子上。她没有卸妆，那张被脂粉涂抹得过分苍白的脸上，两道早已干涸的泪痕在烛光下泛着灰败的光。

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白天，为了穿上那件婚服，她被几个仆妇用厚厚的布带将腹部死死缠绕、压平，那几乎要让她窒息的痛苦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而现在，这个沉重、温暖，却又象征着无尽耻辱的生命，正在她的体内轻轻蠕动。

这是她和他之间，唯一的、也是最罪恶的联系。

她空洞的眼神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思绪早已飘远。她想起父亲在听闻这桩“婚事”时，那瞬间苍老下去的脸，和那句无奈的叹息：“宵宫……是爹没用……”；她想起神里绫人派人送来这份“安排”时，那位使者礼貌而冰冷的言辞：“神里大人说，这是为了长野原家、为了您、也为了那个孩子……最好的归宿。”

归宿？宵宫在心里发出一声无声的惨笑。这不过是一场交易。用她的后半生，用她腹中这个孩子的名分，去换取长野原家的安稳，去掩盖神里家脸上的一点“污迹”。

“吱呀——”

门被重重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

勘定路宽治郎，她名义上的丈夫。

他没有像普通新郎那样带着喜悦或急色，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沿那个如同人偶般的身影，眼神里翻涌着的是一种被羞辱后的怨毒、病态的占有欲，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贪婪。

“呵……我的夫人，”他拖长了音调，一步步走近，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社奉行大人‘赐’给我的夫人，怎么，见到为夫，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吗？”

宵宫的身体僵住了，但依旧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想让自己变成空气。

她的沉默彻底点燃了宽治郎心中的那桶炸药。他在外面被那些世家子弟明里恭喜、暗里嘲笑了一整天。“勘定路大人真是好福气啊”、“一步登天”、“就是不知令郎将来是像您还是像……”，每一句“恭维”都像一根针，扎得他尊严尽碎。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光彩照人的长野原大小姐吗？！”他猛地冲到床前，一把揪住宵宫的头发，迫使她仰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我！从今天起，我才是你的主人！是我，勘定路宽治郎，给了你这个残花败柳一个名分！是我，给了你肚子里那个孽种一个姓氏！神里大人给了我官职，给了我财富，然后把你——这个全稻妻的笑柄，当成一件货物赏给了我！你现在，是我的东西！”

宵宫的头皮传来剧痛，但她的眼神依旧空洞，像两口枯井。

“不说话？好，很好！”宽治郎被她这种彻底的漠视激得几近疯狂。他粗暴地撕开她的寝衣，“嗤啦”一声，布料破碎，她雪白的肩头和那触目惊心的孕肚，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看着那个高耸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生理性的厌恶，随即又化为更加扭曲的兴奋。他开始笨拙地解自己的衣带，喘着粗气，像一头发情的野兽。

“来，让我看看……让那个金发的通缉犯都为你疯狂的身体，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然而，当他褪下最后一道遮羞布，他那与健硕身形成鲜明对比的、可怜而短小的器官暴露出来时，他自己脸上的欲望之色瞬间凝固了。那东西因为紧张、愤怒和酒精的缘故，只是软趴趴地耷拉着，在烛光下显得无比滑稽和可悲。

一股巨大的、无与伦比的羞耻感和狂怒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无法在身体上征服这个女人！这个念头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失败了。在最重要的“战场”上，他甚至连一个士兵都算不上。

“婊子！”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放弃了那注定失败的结合。他的目的，从占有，瞬间转变成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虐待。

他一把将宵宫推倒在床上，强迫她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跪趴着，高高撅起臀部，让那巨大的孕肚沉甸甸地垂坠着。

他没有从身后进入，而是站在她的身侧，用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腰，将她固定住。然后，他用自己那软弱无力的东西，在她紧闭的臀缝间，徒劳地、羞辱性地摩擦着。这动作不带任何情欲，只有纯粹的、恶毒的侮辱。

“你喜欢这样，对不对？”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凑在她耳边，如同毒蛇吐信，“你和那个男人在烟花店里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像条发情的母狗一样趴着？！嗯？！”

“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满足！你就在我的胯下，想着那个强奸你的男人，然后为你肚子里的孽种忏悔一辈子吧！”

“从今往后，每一次！我都会这样‘疼爱你’！让你记住，你是我花钱买来的！你的一切，你的身体，你的痛苦，你的屈辱，全都是我的！是我勘定路宽治郎的！”

冰冷的烛光下，宵宫跪趴在喜庆的婚床上，一动不动。她空洞的眼神倒映着窗外无尽的黑暗，仿佛灵魂已经飘出了这具被玷污、被禁锢的躯壳。她的丈夫，那个可悲又可恨的男人，正在用最下流的方式宣泄着他的无能与怨毒。

她没有哭，也没有挣扎。

因为她知道，从她被决定命运的那一刻起，长野原宵宫，就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名为“勘定路夫人”的、会呼吸的耻辱柱。

“呃！”

你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一阵毫无来由的、刀绞般的心悸攫住了你，让你瞬间喘不过气来。你的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一幅破碎的画面在你脑海中一闪而过——跳动的烛火，一双空洞到没有焦距的金色眼眸，以及……无尽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什么？”

你晃了晃头，那股剧痛和幻象又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冰冷的夜雨依旧敲打着神龛，周围只有风声和芦苇的沙沙声。

是错觉吗？还是逃亡太久，精神开始出现问题了？

你皱起眉头，将这丝无端的情绪甩出脑海，重新握紧了身边缴获来的长剑。

无论如何，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这里。

洞窟里潮湿而阴冷，只有一堆即将燃尽的篝火提供着微不足道的温暖。

你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睛，但并未睡着。将近一年的血腥逃亡，已经让你彻底失去了安稳入眠的能力。你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你瞬间惊醒，并做出最致命的反击。你不再是那个游历三国的旅行者，你是一个在璃月荒野中游荡的、背负着五千万摩拉悬赏的亡魂。

杀戮、躲藏、狩猎、生存。这四个词构成了你生活的全部。你早已忘记了上一次与人正常交谈是什么时候，也早已忘记了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你的世界，只剩下这无尽的、被阴影笼罩的绝云间。

关于稻妻的一切，都像是被你锁进了一个生锈的铁盒，沉入了心底最深的海沟。你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也无力去想，更不愿去想。你只是机械地活着，像一头受伤后离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等待着复仇的时机，或者被仇恨彻底吞噬的那一天。

在浅浅的、不安的假寐中，你做了一个模糊的梦。

梦里没有具体的景象，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这片黑暗的中央，有一点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金色火花在顽强地跳动着。它很小，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周围的黑暗所吞噬。你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保护它，但你的身体却沉重如山，无法动弹。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一点点挤压着火花的生存空间。

就在那火花即将熄灭的瞬间，你猛地睁开了眼睛。

篝火已经彻底熄灭，洞窟内一片漆黑。你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一阵莫名的、巨大的空虚感攫住了你。

“……只是个梦。”

你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你晃了晃头，将那股无端的情绪甩出脑海。疲劳和长期的精神紧张，总会让人产生一些可笑的幻觉。

你重新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天亮后，还要继续赶路。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在你做这个梦的两个月前，在遥远的海对岸，那点金色的火花，曾真实地燃烧过，也曾真实地经历过一场关乎生死的挣扎。

产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压抑的寂静，宵宫浑身脱力地倒在了被汗水浸透的床榻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早已死寂的金色眼眸里，却因为这声啼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稳婆将清洗干净的婴儿用柔软的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抱到她的枕边。

“恭喜夫人，是个健康的男孩。”

宵宫侧过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生命。他闭着眼睛，却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小小的嘴巴无意识地蠕动着。当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婴儿的脸颊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她的全身，让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脏，奇迹般地融化了一角。

这是她的孩子。

无论他的到来伴随着多少罪恶与耻辱，但他是无辜的。他是她的骨血，是她在这地狱般的人世间，唯一的牵挂。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情很快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碎。

“哼，孽种。”

勘定路宽治郎站在门口，他没有看床上的宵宫，只是用一种混合着厌恶和嫉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降生的婴儿。这个孩子的存在，就像一根永远扎在他喉咙里的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无能和耻辱。

“把他，抱到偏院去。”他冷冷地对一旁的仆人下令，“别让他的哭声，脏了我的耳朵。”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宵宫体会到了比以往更加残酷的折磨。宽治郎不再对她进行身体上的羞辱，而是将所有的恶意都倾泻到了那个无辜的婴儿身上。他不允许宵宫亲自哺乳，只让下人用最差的米汤喂养；他禁止任何人精心照料孩子，任由他在偏院的寒室里哭闹。

宵宫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熬。她无数次跪下来乞求，换来的却是宽治郎更加病态的快意和恶毒的诅咒。

“你越是在乎这个孽种，我就越要让他活得像条狗！”他狞笑着，掐着宵宫的下巴，“等他再长大一点，我就把他卖到须弥的黑矿里去，让他这辈子都见不到天日！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

宽治郎喝得酩酊大醉，闯进了宵宫的房间。他一把将宵宫推倒在地，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

“那个孽种……今天哭得我心烦！我决定了，明天就把他扔到海里去喂鱼！眼不见为净！”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彻底劈碎了宵宫心中最后的一丝忍耐。

她看着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看着这个要亲手扼杀她生命中唯一光芒的恶魔，她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所有的哀求、恐惧和软弱，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的死寂。

当宽治郎狂笑着转身，准备去拿酒壶时，宵宫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抄起了梳妆台上那个用来插花的、沉重的青瓷花瓶，用尽了她产后虚弱的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对准了他的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钝响。

宽治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眼中还带着一丝错愕，然后便像一滩烂泥一样，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鲜血，从他的后脑汩汩涌出，很快染红了身下的榻榻米。

世界，瞬间安静了。

宵宫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中的花瓶滑落在地，摔得粉碎。她看着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解脱后的虚无。

她走到偏院，抱起了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孩子，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

“别怕……光……妈妈在……”她低声呢喃，给孩子取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名字。

她将前往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作为一名普通的母亲，将她的孩子抚养长大。

长野原宵宫，已经在那一夜，随着那个男人一起，“死”去了。

冰冷的海风夹杂着咸腥的雨丝，拍打在宵宫的脸上。她用油布紧紧裹住怀里那个刚刚出生不足一月的婴儿，将他护在自己早已被淋透的、冰冷的怀抱里。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和寒冷，发出了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呜咽。

“别怕……光……妈妈在……”宵宫的声音在风中颤抖，她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婴儿冰凉的小脸。

在她的身后，是燃起熊熊火光的勘定路府邸。那是她的父亲长野原龙之介，为了给她争取逃亡时间，倾尽家产买通了死士，制造的一场“灭门惨案”的假象。

就在几个时辰前，当勘定路宽治郎再一次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怀里的“孽种”，并扬言要将他卖掉时，宵宫知道，她不能再忍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男人亲手送入了地狱。

她没有时间去恐惧，也没有时间去后悔。因为她知道，从她挥下那个花瓶的瞬间起，她就不再是那个天真的烟花师了。她是一个母亲，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以化身为恶鬼的母亲。

“小姐，”船夫压低了声音，“到了海祇岛，您就安全了。那里是珊瑚宫大人的地盘，幕府的势力没那么容易伸过去。龙之介老板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一切，您会有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开始。”

宵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新的开始”意味着什么。

她，长野原宵宫，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未来，她将以一个普通渔妇的身份，在海祇岛的某个偏僻村落里，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她不能再制作烟花，不能再提及自己的过去，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拥有神之眼。

她要彻底抹去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只为了让怀里的这束“光”，能够平安地、不被打扰地长大。

她抬起头，望向鸣神岛的方向，眼神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和决绝。

她知道，总有一天，当她的孩子长大，当她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她会回来的。不是以长野原宵宫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复仇者的身份。她要向神里绫人，向所有将她推入深渊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但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和她的“光”一起，活下去。

木人桩在一次狂风骤雨般的斩击下被劈得粉碎，碎裂的木块四散飞溅。

刻晴手持一柄锋利的铁剑，站在场地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浸透了她身上那套便于行动的劲装，顺着她苍白但线条愈发凌厉的脸颊滑落。她产后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运动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利刃，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够了，刻晴。”凝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场边，她的身后跟着两名神色紧张的侍女，手里捧着干净的毛巾和水。“你才生产完不到两个月，这样强行催谷力量，会毁了你的根基。”

刻晴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武器架旁，似乎想换一柄更重的武器。

“千岩军的斥候，还有那些赏金猎人，有他的消息了吗？”她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凝光沉默了片刻，挥手让侍女退下。“没有。他就像个真正的幽灵，在绝云间的群山里彻底消失了。我们派去的所有人，要么一无所获，要么……再也没回来。”

刻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凝光：“那就继续派！把整个千岩军都填进去！就算把璃月翻过来，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冷静点！”凝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严厉的斥责，“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战斗！你首先要做的，是养好身体！”

“养好身体？”刻晴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冷笑，“我的身体好得很！前所未有的好！每天晚上，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那张脸！就能感觉到那份耻辱！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让我充满力量！”

凝光看着她近乎癫狂的样子，语气软化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那……孩子呢？你已经半个月没去看过他了。他很好，白白胖胖的，不哭不闹……”

“不要跟我提那个东西！”刻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厌恶与憎恨，“他不是‘孩子’！他是一个‘事实’，一个‘结果’！他是我所受屈辱的活证明，是我亲手杀死那个男人时，最完美的判词！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她说完，将手中的剑狠狠插在地上，转身走回房间，背影决绝而孤寂。

凝光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她知道，那个孩子的降生，非但没能唤醒刻晴的一丝柔情，反而成了一块镇魂石，将她所有的疯狂和仇恨，都牢牢地镇在了“复仇”这一件事上。

你终于打磨好了那根骨矛。你站起身，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感受着它沉甸甸的重量。虽然粗陋，但足够致命。

你走到洞口，拨开水幕，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饥饿感开始传来。

是时候去寻找今天的晚餐了。

你就像一头孤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苍茫的群山之中。你对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

你不知道，在璃月港的囚笼里，一个女人为你诞下的孩子，正被当作她复仇之路的起点；而她本人，则在日复一日地将自己锻造成一把只为刺穿你心脏的利剑。

你也不知道，在稻妻的离岛上，另一个女人抱着你的另一个孩子，以你之名背负了杀人的罪业，并为了你们的未来，向整个世界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你所创造的孽，正在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生根，发芽。

竹林深处的风带着湿冷的雾气，穿过小屋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这里是无妄坡一处早已被人遗忘的猎人小屋，也是你近一年来的巢穴。

你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无表情地用一块锐利的石片，刮削着一根从盗宝团成员身上缴获来的铁棍，试图将它磨得更锋利一些。你的动作机械而重复，眼神空洞，仿佛一具只剩下生存本能的行尸走肉。

你还记得，刚逃到这里时，你身受重伤，几乎就要死在这片阴冷的竹林里。是一个名叫柳荧的采药少女发现了你。她没有被你当时满身的血污和杀气吓跑，而是把你拖到了这个她偶尔用来歇脚的废弃小屋，用她粗浅的草药知识和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硬生生把你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从那以后，每隔一两天，她都会悄悄地来，为你带来一些食物、清水和伤药。你从不跟她说话，甚至很少正眼看她。你只是像一头被投喂的野兽，默许了她的存在。因为你知道，你需要她带来的物资，才能活下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你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穿着朴素布衣、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女提着一个竹篮走了进来。她就是柳荧。

“我……我来啦。”她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带着一丝面对你时特有的紧张。她把你当成一个不会说话的、来历不明的怪人。

她熟练地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两个尚有余温的杂粮窝头，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咸菜，还有一个装满了清水的竹筒。她把东西放在你身旁的矮凳上，眼睛不敢直视你，只是瞥了一眼你身上已经愈合但依然狰狞的伤疤。

“今天……轻策庄的卯师傅做了新的米糕，我给你带了一块。”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用荷叶包着的小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窝头旁边，像是在讨好一头难以捉摸的猛兽。“你……要按时吃饭。你的伤虽然好了，但身子还虚。”

你依旧沉默着，仿佛她和她带来的东西都只是空气。

柳荧似乎早已习惯了你的冷漠。她局促地站在原地，绞着衣角，又小声说：“最近……山下的千岩军好像又多了。你……你千万别下山，就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又絮絮叨叨了几句村里的琐事，见你始终毫无反应，便轻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混杂着同情、担忧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畏惧。

“那我……我先走了。你……保重。”

她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你身上无形的冰冷所冻伤。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竹林里，你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你拿起一个窝头，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你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在你依靠着这微不足道的善意苟延残喘时，那些被你用暴行撕碎的生活，正在以一种你无法预料的方式，扭曲地“延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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