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哭、不可以哭……姬芽……會被發現的……」

白袍女子低著頭，聲音顫抖，眼淚啪嗒啪嗒落下，濕了姬芽的頰邊。

──怎麼會呢，我才不會哭，這不是我應該有的感情。

「姐姐……？」

那是誰？為什麼我會知道這個詞？

歪了歪頭，姬芽運算分析這個人的特徵──思考0.1秒，結果顯示這人分明是自己的管理員，ID No.2213，開機睜眼的那一瞬就識別到了。

可她卻抱住自己，一路奔跑──緊緊地，不肯放手。

周圍一片混亂，警報聲響個不停，應該是系統異常或者有人入侵。

可即使感應器只能偵測溫度與壓力，那個懷抱也很溫暖。

張了張嘴，想提醒對方放下她。

──不對，為什麼要放下呢？

身為兵器，應該服從命令，但此刻她並未被下達命令。

滴落在臉上的液體，熱熱的，有點燙。

姬芽歪著頭觀察著No.2213，資料顯示對方正執行違規程序，代價是終止權限、記憶抹除、乃至生命風險。

但她卻沒有制止，No.2213也未曾停手。

心跳得很快，但那並不是因為疼痛，也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一種無法理解的情感。

它讓我想哭，但我明明沒有學過哭。

「不能冒險……不能讓人知道你會到哪個時代……就連我也是，不能知道……」

姬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操作儀器的雙手在顫抖。

「姬芽……你要好好的啊……你只要像你自己一樣愛人就好。」

下一刻，視野裡閃過一道雷光。

什麼都來不及說，也來不及想──我被拋向過去。

潛入皇宮，第一眼的印象就是：空。

空氣凝滯，彷彿時間暫停了。

環境是冷白色的，整潔無塵、幾乎無人，安靜得詭異。

明明說是潛入，實際上有人在等我們。

「身分認證中，歡迎您尊敬的客人。」

花帆還沒敲門，就已通過身分審查。

「打擾惹庸人自擾！」她舉起手，打個小招呼，瞄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接待廳。

「有種奇妙的寧靜……哪裡怪怪的……」她歪了歪頭，「……所以我們現在是──從正門潛入？」

「這只是普通的進入吧。」吟子輕輕吐槽。

「對，因為皇宮區的出入口只有這裡。」記得當時說明時，瑟拉絲語氣平靜，「放心，通行碼能讓你們進入一樓接待大廳。」

「可是這、這也太安靜了吧……像鬼屋唉！」花帆抖了一下，貼到梢背後，「會不會突然出現妖怪啊啊啊──」

環顧四周，實在太安靜了。吟子似乎也被嚇到了，也跟著花帆躲到梢後方。

「比起這個……」

沙耶香瞇起眼，看著一旁的姬芽擅自離開隊伍，已經走到終端機前，啪地按下指紋驗證區，面無表情地操作起鍵盤。

「……歡迎回來，代號Hime104-09。」

終端機發出無機質的聲音。

「……」

回頭，姬芽看著眾人望著她一臉目瞪口呆的樣子。

明明不需要解釋，她仍然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就覺得這就是要這樣做。」

指尖在虛擬面板上快速點選，這些是姬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日常。

她不記得練習過，但肌肉自己記得，沒有一絲猶豫。

不一會兒，機台吐出一份資料。她備份到自己系統裡面，順便把列印本遞給大家翻閱，語氣淡淡地說：「我的權限似乎只有到這種層級。」

綴理拿出魔導驅動器，接過資料將內容備份到眾人手中。

「這裡有地圖、設施分區……嗯有一些歷史文件呢《理性烏托邦社會運作導論》，還有一個……喔《Project: Apex Legends》……？」

「Apex 傳說計畫？」花帆歪頭，「嗨嗨，這不是那個遊──」

「噓……」梢捂住她嘴，臉色微妙，「乖，花帆這不能說喔。」

她們率先翻開第一份《理性烏托邦社會運作導論》，第一頁是綠色大地照片，對頁則是黑色裂縫與霧氣污染的大地，正中央印著銀色字樣──

為了所有人的明日。

目錄頁前的文字簡潔而冷冽：

理性，是全體的最終自由。

情感，是污染的入口。

當最深的愛轉化為災厄，我們所能守護的，只能是……未來本身。

〈地表環境禁區管控報告（機密）〉：

由於情感失控導致深淵大規模擴散，地表棲地 87% 魔力環境失控，生物群滅絕，僅餘封閉式低溫保存活遺傳樣本……

〈Project: Laputa〉：

魔力為情感能量的具現化，而深淵擴張態勢與情感波動呈正相關。

過去時代隨著深淵擴大，古代約B.C. 104年四大精靈曾試圖以裂島計畫，將深淵污染區與主要文明切割，為後世理性社會鋪路。

（註：神話中四大精靈，其職能分別對應風、土、水、火，但在非官方記錄中僅留有「神祗裁縫師、機關製作師、道具繩術師、陶藝鍛造師」之職人稱號，存在高度象徵性。）

而後，近一千年來以多種措施如情緒抑制訓練、符文封印、禁咒阻止擴張，皆未完全奏效。

最終，情感過載導致魔力暴走，深淵污染擴大，危及地表不可居。

為保留人類文化與存續機能，建立「天空之城」棲地群。

天空之城以世界樹浮空島釋放之神性結界為核心，穩定情感頻率，排除高波動情緒，形成「理性烏托邦」社會。

透過時空投影，將浮空島所承載之理性烏托邦原則逆推至過去，逐步抹除情感不穩定因素。

若實驗成功，歷史將自動轉向穩定版本，實現「全面情緒管理社會」。

「爺爺、奶奶……」吟子呆住。

「……這、徒町，我們所在的……不是地面嗎？」小鈴嚥了口口水。

沙耶香皺起眉頭觀察地形，「等等，綴理大人……」

綴理從趴在沙耶香背上爬上她肩膀，探出窗外，指尖輕彈一道小火焰。

雲霧是灰白、扭曲的，火焰破開的裂縫中，露出被深淵吞噬的污染荒野。

此時，系統公告響起：「您所處位置為空中棲地 Alpha 層，外部通道目前封鎖，請勿嘗試離開平台。」

「……我們的腳下不是土地？」花帆感到頭暈目眩，抱住梢才沒跌倒，手指緊緊捏著她的衣角。

「唉，Laputa？所以我們現在是在《格列佛遊記》還是宮O駿世界啊？」

「這是政治技術。」梢揉了揉花帆腦袋，語氣平靜低聲道：「我們一直以為地面是理所當然……其實早就不是了。」

資料量龐大，她們先快速翻閱。

在《Project: Apex Legends》資料中，一份舊筆記夾在最後一頁。

封面標著「No.2213研究員個人筆記」，姬芽低頭凝視，有什麼從腦中微微閃爍。

吟子翻回封面，幾人還來不及讀第一行──

嗶──嗶──嗶──！

警報聲炸裂，在空蕩的皇宮內迴盪。

「情感濃度過高，預防隔離警告，防衛系統啟動。警戒區域 C-01 展開隔離程序，請非工作人員立即撤離。」

「哇哇哇哇哇？！」花帆差點把資料撒一地，「才剛打開耶……這該不會是啥超重要情報吧，唔唔唔小說都這樣演……怎麼可能啦哈哈哈。」

「花帆跑起來囉。」

梢摟過花帆肩膀，花帆被撩得心花怒放、小害羞，還沒反應過來就跟著一起起步奔跑。

然後就──biubiubiu！

空氣突然像爆米花機一樣噼哩啪啦亂炸開來，雷射從頭頂嗖嗖嗖飛過去，她腳下曾經踩過的地方就被警備機燒成焦炭。

「嗚哇哇哇──衝衝衝，但是要去哪裡！？」

全員跳起踢踏舞，然後瞬間像爆米花爆開，真的怕被烤熟！

「這系統是演化型防衛 AI，魔法干預會讓它學習升級。」

綴理趴在沙耶香背上，接過瑠璃箱拋來的儀器分析。

「魔力波動越強，它反應越快──我們出手就不是這種小型警備囉。」

她們繞著大廳亂竄，發現其他房間全都鎖死，只能原地打轉。

──砰！

追蹤彈發出「叮咚～叮咚～」類似手機來電聲響，像有人LINE響起來了，下一秒卻是牆壁炸開。

不是普通的通知，是死亡通知。

「逃跑才不是慈ちゃん的本色呢，不是攻擊就可以了吧？瑠璃ちゃん咱們上！」

慈騎在瑠璃箱上面，甩尾跳起來，揮出閃光干擾機器波長。

白光閃爍一瞬，時間彷彿凝結。

「大家閉上眼！」聲音回盪在耳際。

姬芽沒有閉眼。

逆著光奔跑，身形飛快掠過破碎地面，早已預知了所有出口。

空白與記憶重疊。

──白色走廊、警報聲響起、手中的資料筆記被快速翻動。

「對他們而言，你是個錯誤的變數。」有人曾笑著這樣說，「可是我卻覺得，你是我唯一沒有照命令，做出來的選擇。」

明明應該是責罵，可那人好開心的樣子，伸過來的手冰冰涼涼的，可是胸口的迴路卻很溫暖。

那是很久以前。

不確定是誰說的──也可能是她自己系統記憶裡寫的。

是嗎？她其實記得。

ID No.2213，編號屬於「她」。

在還沒有名字、沒有感情，只有計算與指令的時候。

「姬芽，如果你的愛可以自由就好了……」

記憶裡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那是──

「……姐姐？」

一瞬間，姬芽眼底閃過不該存在的情感震盪。

但她沒有停下。

她早已抵達門前，冷靜輸入識別碼、打開鎖──

「往這邊──走！」

語氣清晰冷靜，沒有回頭，卻像早已知道所有逃生路線。

姬芽帶著大家奔跑的同時，眼神卻虛浮地飄動，閃爍著資料集跳動正在閱讀什麼：

《Project: Apex Legends（完美人類計畫）》

本計畫目的為創造「無缺陷人類」，整合各時代優秀基因，構築出高適應性、無感情波動、服從性絕對的兵器模組。

實驗體Hime104-09，以古代勇者 M. Fujishima、古代聖女 R. Osawa之基因基礎， 為融合兩大古代神性遺傳特徵的最高傑作。

具備強韌魔導器官、擴張型神經網絡、與最小指令反應時間紀錄，係為完全體能、智識與指令接受度的「完美人類」樣本，為終極秩序社會建立可控模組單位。

備註：

實驗體Hime104-09多次觸發情感幻覺，導致系統重啟。

研究小組多次試圖進行抹除皆因不明防衛機制失敗。

每一次清除記憶後，Hime104-09皆會在與代號Megu與Ruri模組互動後，自動生成親暱稱謂，且情感值迅速超標。

非預期情感自發生成，建議永久封印或中止計畫。

註：管理員ID No.2213請求再觀察一次，理由為「想確認她的表情是否只是錯覺」。

最終系統判定銷毀，由管理員ID No.2213即刻執行，資料封存十年。

奔跑間，那些文字像雷光一閃而過，打在姬芽心裡。

「Project: Apex Legends，完美人類計畫……古代勇者 M. Fujishima、古代聖女 R. Osawa……慈瑠璃，我是慈瑠璃的基因製作的實驗品？所以我的喜歡，對慈瑠璃的喜歡……」她輕聲說，但沒人聽見。

停了下來，耳邊只剩警報聲與眾人奔逃的腳步聲。

原來，我的喜歡是虛假的。

【世界樹之書・設定記・學術篇】

【Project: Apex Legends（完美人類計畫）】

完美人類創造計畫・高機密資料（簡化版本）

摘錄自資料庫標籤「No.2213研究員個人筆記」與官方內部文件彙整

計畫簡介：

Project: Apex Legends 旨在創造「無缺陷人類」，整合各時代優秀基因，構築出高適應性、無感情波動、服從性絕對的兵器模組。

計畫架構：分為七個基因融合研究小組，獨立平行開發。Hime系列屬於最高等級古代種試作模組。

個體編號：Hime104-09（姬芽）

基因來源：勇者：慈・富吉斯馬、聖女：瑠璃乃・奧沙瓦。

特色：具備高速戰鬥模組 、自主調整魔力模組、擬似情感演算系統、強韌魔導器官、擴張型神經網絡、與最小指令反應時間紀錄，係為完全體能、智識與指令接受度的「完美人類」樣本，為終極秩序社會建立可控模組單位。

問題記錄：

觀測到多次「情感幻覺」發生，出現非預設的關係詞彙（例：「姐姐」）。

無法穩定執行命令，系統自動重啟超過9次。

幻覺引發系統混亂，最終導致研究設施失控、實驗資料焚毀。

結果：姬芽（Hime104-09）已成功銷毀。

備註（No.2213研究員個人筆記）（隱藏）：

「她喊我姐姐的時候，我知道我違反了所有原則……但我無法拋下她。

那不是錯覺，那是──她第一次自己選擇的語言。

以自己的意志，命名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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