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是个爽朗的短发姐姐，姓林，我们都叫她林姐。她不常在店里，多数时候是上午过来备货，然后就把小店全权交给我们，自己来去如风。

小灵的工作时间比我长，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七点。每天下午一点我准时到达时，他已经默默地把早轮班的准备工作做得妥妥当帖。吧台下的冰格永远是满的，切好的柠檬和西柚分门别类地码在保鲜盒里，连擦吧台的毛巾都叠得整整齐齐。

“下午好。”我每天的开场白。

“下午好。”他会从手头的忙碌中抬起头，对我轻声回应，有时会附带一个浅浅的笑。

我们的交流，起初都围绕着工作展开。

“小灵，大杯的贴纸没有了。”

“在我这边，刚拿了一卷新的。”他会把东西递过来，指尖总是很干燥温暖。

有时店里没那么忙，我们会一起靠在吧台上，看着窗外发呆。街角的猫咖里，一只橘猫雷打不动地在窗边睡觉。隔壁花店的老板娘，总会在午后慢悠悠地给花浇水。这些无声的画面，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风景。

“那个……你一直都是长头发吗？”一次，店里空无一人，我终于没忍住好奇，指了指他的后脑勺。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马尾。“嗯，从小就喜欢。”

“挺好的，发质真让人羡慕。”我由衷地说。

他的脸颊泛起一点微红，低声说了句“谢谢”。

那天我下班时，他正在给一个点了七八杯奶茶的大单忙得不可开交。我换好衣服准备走，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我帮你吧。”

“啊？不用不用，你到点了。”他连忙摆手。

“没事，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做。”我笑着抢过一个杯子，熟练地开始加料。

等我们终于把最后一杯封好口，我擦了擦手，拿出手机：“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吧？林姐有时候在群里发通知，万一你没看到，我也可以告诉你。”

“好。”他立刻点头，解锁手机屏幕，调出了他的二维码。

他的头像是宫崎骏动画里的一片天空，很干净。

加了微信后，我们的交流多了一个渠道。他偶尔会给我朋友圈里晒的猫点赞，我也会在他分享的纯音乐下评论。我们依然是安静的同事，但某些东西正在悄悄变化。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涌进店里，吵吵嚷嚷地讨论着要喝什么。他们打闹着，互相推搡，其中一个男生嗓门尤其大，用一种夸张的语调嘲笑同伴：“你喝个奶茶还要加芋圆，娘不娘啊？”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灵。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原本在摇奶茶的手也停在半空，脸色微微发白，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心里一紧，走上前一步，用尽量开朗的语气对着那群男生说：“同学，想好喝什么了吗？我们新出的葡萄系列很好喝哦。”

我的声音把小灵从那种凝固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沉默地摇着手里的雪克杯，但动作明显有些僵硬。

等那群男生闹哄哄地离开，店里又恢复了平静。我倒了一杯温水，推到他手边。

“还好吗？”我轻声问。

他捧着水杯，指尖冰凉。沉默了很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没事……只是……

想起了以前在学校里的一些事。”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们……也总是这么说我。”

“说你‘娘’？”我替他说了出来。

他攥紧了杯子，点了点头，眼圈红了。“因为我的头发，我的声音……他们觉得我不像个男生，不愿意跟我玩，还……还把我的头发偷偷剪掉过。”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说：“那群混蛋懂什么。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从那天起，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敞开了更多。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安静的同事，我们成了朋友。他会跟我聊他喜欢的电影，会告诉我哪家店的蛋挞特别好吃。我也知道了，他比我小三岁，还在读大学，学的是园林设计。

又是一个平静的下午，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正在尝试林姐新买的茶叶，想调配一个新口味。小灵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把一片薄荷叶放在刚做好的饮料上。

“说真的，”我一边尝着味道一边说，“我真羡慕你，很早就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你看你，喜欢长发，喜欢安静的东西，学的设计也和植物有关。”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非常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挣扎、信任和一丝豁出去的勇气。

“其实……”他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不只是喜欢。”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那个藏了最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不只是喜欢女孩子的东西……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是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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