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传来一阵说不清的麻意，像有什么东西在血管中缓缓爬行，冰冷而诡异。我尽力维持呼吸平稳，嘴角甚至依旧带着浅笑，姿态放松——但我知道，我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吞没，像沙滩上的痕迹被潮水无情冲刷。

我试着回忆自己的警号，脑海中却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雾气，记忆像起雾的窗户，一碰就碎，化为虚无。

“我是……林……浩……我……”

名字模糊了，像被橡皮擦狠狠抹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努力拉住那个身穿制服、冲锋陷阵的自己，那个在阳光下挥汗训练的男人，那些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每一次任务中的激烈搏斗、枪口对准毒贩时毫不迟疑的坚定——

可画面越来越淡，越来越远，像老旧胶片在放映机中卡住，断断续续，最终像电视突然断讯，一切黑屏，归于寂静。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清晰得仿佛我亲身经历过每一个瞬间：

——我穿着轻纱吊带，在酒会中端着香槟穿梭，低声细语地应酬每一位男性的眼神，裙摆随着步伐轻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

——我站在镜前比试耳环，笑着对化妆师说：“这个唇色会不会太艳？”镜子里的自己眼波流转，唇角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

这些记忆如此真实，甚至连香水的味道、丝袜摩擦大腿的细腻触感、耳垂挂坠的微凉都一丝不落，仿佛我生来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不，不对，这不是我……我不是她……我只是……只是伪装……

可这种抗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像风中的烛火，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我的脑海中，更多的记忆开始浮现，那些记忆不再局限于成年后的片段，而是从童年、少年，一直到现在，完整得像一部从未中断过的电影。

——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妈妈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公园玩耍。她给我扎着双马尾，穿上带蝴蝶结的粉色小裙子，笑着说：“我们家小桐桐今天真漂亮，像个小公主。”我咯咯笑着，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边，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明亮。

——上小学时，爸爸教我骑自行车，我摔倒了，膝盖擦破了皮，疼得直掉眼泪。他蹲下来，轻轻给我擦药，语气温柔却带着笑意：“哎呀，我家闺女这么勇敢，摔一跤算什么，起来再试试。”我噘着嘴，擦干眼泪，又爬上自行车，最终学会了。

——初中时，我开始学着化妆，偷偷用妈妈的口红涂在唇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结果被妈妈发现。她没生气，反而笑着教我怎么涂得更自然，还说：“我们家小桐长大了，知道爱美了，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我红着脸，低头小声说：“妈，你别笑话我啦。”

——高中时，我参加学校的话剧社，第一次穿上华丽的礼服裙站在舞台上，台下掌声雷动。演出结束后，爸爸妈妈在台下等着我，妈妈抱着我，眼里满是骄傲：“桐桐，你今天太棒了，妈妈都看呆了。”爸爸则拍拍我的头，语气一如既往地宠溺：“我家闺女就是不一样。”

这些记忆如同一幅幅画卷，在我脑海中缓缓展开，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真实，带着温度和情感。我甚至能闻到妈妈做饭时厨房里飘来的香味，能感受到爸爸大手掌心的粗糙触感，能听见他们叫我“小桐桐”时满是爱意的语气。我是他们的女儿，一直都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

不，不对……我明明是……可我是谁？那个模糊的影子，那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那个叫“林浩”的人，真的存在过吗？为什么这些记忆比任何东西都更真实，比任何挣扎都更深刻？

我不能表现出任何挣扎，我甚至要配合地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用一种带着一丝酒意的声线轻声道：“陈先生，这酒……有点让人头晕呢。”

他笑了，声音低沉而满意：“第一次都会这样，慢慢就适应了。”

我垂眼点头，手指抚过酒杯边缘，那动作优雅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这是谁的手。指节细长，指甲涂着透明的光泽，像个真正懂得取悦男人的女人。我的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从小到大，我都在练习如何成为一个完美的女性。

我脑海深处还在挣扎：“我得撑住，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只要不表现出破绽……”

可我已经想不起自己原来的声音。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曾用男人的声音大喊过“卧倒！”、“放下武器！”吗？那些场景，那些所谓的“过去”，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梦醒后只剩下空虚。而我真正的过去，是妈妈教我编辫子，是爸爸带我去买新裙子，是我在镜子前学着涂口红的每一个瞬间。

那些陌生的场景逐渐被另一段人生取代，彻底占据了我的脑海：

——我喜欢穿高跟鞋，走路时重心会自然后移，因为妈妈说这样显得更优雅。

——我知道什么颜色的口红更适合夜晚场合，因为我从小就爱和妈妈一起挑选化妆品。

——我学过如何让笑容看起来既亲切又略带挑逗，能让男人心跳加快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是我进入“枫宴”后，被训练出的本能。

“我一直都是苏雨桐。”

这个念头浮起时，我甚至没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妙的安心感。仿佛我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所有的疑惑和挣扎都烟消云散。我是苏雨桐，是父母的女儿，是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女孩。而遇到陈先生后，是那个注定要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我只是下意识地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轻轻抿了口酒，声音轻柔却稳如其人：“雨桐……会一直忠于陈先生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如常。

昊天挥挥手，转头吩咐身边的一人：“把她带下去，进行初步导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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