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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命名为爱的,第1小节

小说: 2025-12-01 14:56 5hhhhh 1370 ℃

鸣子将伞收起,轻甩几下伞面。大颗的雨滴登时在楼道的水泥墙壁上留下血溅似的痕迹,区别只颜色是并不粘稠的深灰。

打开门后将伞挂在玄关处的把手上。地毯边有些坑坑洼洼的水渍,大概可以辨认出半只鞋印。不远的茶几旁,椅背上晾着还未干的毛巾。这两日台风,流歌的老板应当没有给她排班,所以这脚印多半是那孩子的。

走到阳台果不其然看到一双湿了未干的黑色皮靴,以及湿了裙摆还皱皱巴巴的连衣裙。鸣子叹了声气,将衣物晾在小臂,捡起客厅的毛巾一起丢进了洗衣机。

流歌的房门没有关紧。鸣子去洗漱间路过时听到几缕急促异样的抽气声。

她皱着眉叹声气,没好气地推开门:“未来换下的衣服和擦过的毛巾,为什么不丢进洗衣机。”

蜷缩着的孩子绷着的脚背被吓得突然蜷起,而背对她的人却全然不理会这不速之客的闯入,没空赏光她一个回身,慢悠悠开口甚至还拖长了音调:“哦——那个啊……”

鸣子看着她身前的孩子躲了身子去,隐约可见的面色愈发潮红,显然是被折磨得不轻。眉头锁得尤为深重:“我是在问你,别为难她。”

“那鸣子小姐也请不要为难这边了吧。你也看得出,我似乎并没有空闲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真是的。鸣子实在不忍心看那白色的、小小一团的动物越发往被窝里缩去。

————

原本鸣子与流歌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

起先在网站上找到合租室友时鸣子还十分庆幸。根据对方的自我描述,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因为校外打工需要便捷的住处所以正在寻找合适的室友。

刚搬来时也十分寻常。鸣子先前与不同的人合租过,讲实在的,相处之后或多或少有不称心的地方。但和流歌磨合半年来两人完全没有发生很令她需要退让的地方。

鸣子对这个新室友非常满意,甚至满意得过头了,让她提前惋惜起一两年后对方找到正式工作也许会搬出去的事情。

其实她并不是十分亟须新的室友来分摊房租,自己也不是个多么喜爱热闹的人。只是多个人一起住生活上总有个照应,况且隔壁小卖部的阿姨总说她太闷了,或许找个朋友能够调剂一下。

房子是亲戚低价租给自己的,这样找室友总归是能称心优先。于是鸣子发出的帖子收到了流歌的回复。

流歌的性格和自己大不相同。虽说生活上有些大大咧咧,但心气比同龄的学生成熟不少。外人会觉得她性格温和,但相处久了,鸣子认为她实则掩饰了很大一部分恶劣的天性。

比如在某个平淡的午后抛出了“我们现在算是在交往吗”这样唐突的问题,并在自己愣怔半晌后浅浅回答: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吧,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而已。嗯,当作是征求意见也没问题?

鸣子没有贸然答应。她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需求,虽说与对方相处起来非常舒适,但对恋人的规划在她的脑海中规划几乎为零。以往每次被别人追求也都拒绝了。不过意外的是,自己不是很想拒绝流歌。于是她回答的是:抱歉,或许我需要想一想。

回答还没在脑海中形成,意外就先到来了。

那天鸣子回家有些早。看到公寓门口缩着一团蓬松毛球一样的人儿,她下意识还以为是什么流浪的小动物。鸣子拍了拍她的肩。

“抱歉……”她抬头睁开惺忪的眼,起身撩开半边遮住脸的扎得乱糟糟的发,“请问……流歌是住在这里吗。”

总之先将她带到了客厅。小姑娘似乎是远程来到这里,整个人被行程折腾得没太多精神。鸣子给她端了一杯温水,她怯生生地道了句谢,头也不再抬了。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什么追债的……希望流歌可以处理好和这个小姑娘的事情。

那天流歌回来时原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停在玄关处低声换鞋时鸣子没来得及从厨房出来,她先瞧见了玄关处搁置着一双有些脏兮兮的秀气布鞋。

“我说怎么这么久不回复我的追求,这又是瞧上哪个……”

话音未落便对上那双熟悉的眼。搭在柜沿的指尖慢慢扣紧,发白。

鸣子记得那天的气氛算不上差。晚饭时无非是沉默了些,她只当是当着未来的面,身为姐姐的流歌不太好插科打诨。

晚些洗完澡回房时,流歌敲门来同她商量了未来合宿的事情。

原来是她的妹妹。鸣子打趣似的同她讲,你们姐妹性格还真是瞧不出来。流歌笑了笑,说本也是重组家庭,不像才是对的。

鸣子又愣了愣,收起话口。出租屋很大,没有客房,但流歌说自己可以和妹妹挤一间,先前定下来合租的规矩不会变动,这些都会和未来讲清楚。鸣子点点头,觉得她们应当是有些难处,也不为难。

“让妹妹安心住下吧。”

谁知对方轻哂:“……你还是叫她未来吧。”

鸣子不解。

“知道我为什么要独自在外勤工俭学吗,鸣子。”

鸣子当然摇头。这些事她从未向流歌打听过,本着每个人都有自己隐私的想法,她尊重对方,况且自己也不是个爱多八卦的人。

谁知流歌突然凑身来,右手顺势抚上她耳侧,未经允许地和自己接吻。

很短暂的深吻。鸣子没有多么抗拒这件事,更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只是觉得唐突,于是轻轻把对方推开,冷眼看她。

流歌的眼神更加戏谑。

“因为我父亲看到了,她对我做了方才的事情。”

————

事实还要比她说的更过火一点。

未来起初刚随着那女人回家时便是怯生生的模样。和现在也没什么两样。流歌知道父亲在外有个私生女,现在母亲离世了他才终于能名正言顺把女人和这个女儿领进家。

自己的母亲早在离世前就已离家多年了,病情深重一直在娘家将养,自己一向是同父亲住,所以这根本顽劣的性格也完全是耳濡目染所致。

父亲和继母对小女儿偏爱更多自然是正常的,但虽说父亲是个混账,这女人却温和得很,连带着这个便宜妹妹也从来没什么恃宠而骄的表现。继母给未来带的东西也都会给一份自己,流歌没什么介意的,自然是欣然收下。

至于对待妹妹,流歌没什么头绪。她自幼同体弱的母亲一起生活,没有与人温存的经验。但这小孩子不哭不闹没什么坏毛病,长得又十分乖巧可爱,相处日久也越看越喜欢了。

于是她同电视里的姐姐一样对她好,把这个便宜妹妹带出门一起逛街,用零花钱给妹妹买衣服穿,把她打扮得更像橱柜里的洋娃娃。

未来没太多反应,只是和洋娃娃一样配合她的安排,看不出什么欣喜或是厌恶。流歌并不生气,反而也很满意这样的表现。

太多情绪的话也许就和其他的人一样讨厌了。流歌不知道这种坏性格是不是来自于那个叫父亲的男人,但她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处世态度,对于没有朋友这件事一直没有太多不甘,毕竟活人的情绪最难处理。

但未来不一样。她活生生的,却木讷着。

那天从商店回来,流歌抱着买的几套衣物,正想着要给未来搭配哪套第二天穿出门。突然感觉身后的床铺陷下去一块,柔软而温暖的躯体正在贴近自己的后背。

流歌转过身,正迎上未来准备好的吻。

唇珠的轻触。让流歌以为只是未来凑得太近无意为之,下意识偏了身子。谁知对方又追上来咬她的唇。

流歌轻轻皱眉,手臂撑在身后微仰。

“你想干什么?”

“流歌不要这个吗?”

流歌被她问得不明所以。但对方煞有其事的表情让她思考起来。

大概是未来自己想要这么做。流歌并不抗拒这样的行为,她对这个妹妹总是很温柔有耐心,但绝不是什么在乎道德的人,也并非什么纯良之辈。于是她挑眉。

“可以。”

结束后未来的四肢有些脱力颤抖。流歌大抵知道这个妹妹身体不佳到何种程度,于是抱着她去浴室冲澡。

方才做的时候,原本只是裹身的宽松睡衣没有完全解下。现在将衣服褪去了,流歌看着浴缸中的孩子娇小的身躯,心中滋味异样。

瓷样的皮肤似过敏一般均匀地泛红。流歌动作很规矩,也是第一次做,没有揉捏其他多余的地方,不如说自己的胳膊和肩头才是被小孩拧得颜色不一。

果真令人生怜。她试了试水温,给这孩子调试了个自以为差不多的水温,谁知水流打到她身上时还是一个激灵。

“冷吗?”

未来点点头。

流歌稍加了点水温,再喷洒上皮肤时这孩子没再瑟缩。她安心地给未来冲洗着身体。

水流洒向大腿根部时未来有些不自在地拧着筋骨。流歌大概明白她觉得不适,问她是否需要自己清洗。

“流歌帮我洗就好。”如此乖巧的话语。流歌于是无言继续着动作,触到熟悉部位流出了一点新的粘稠液体时笑了笑。

她刚才下床时帮这孩子用纸巾擦拭干净了。大概是还没从情潮的余韵里脱离出来,仅仅是擦拭身体又敏感成这样了。

也许可以再做一次……流歌打量着未来的困倦神情,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发出邀请。

算了。还是不要混账过头为好。

简单给未来体表的水分擦干后用浴巾裹着人再次抱回了卧室。原本要挑选的衣服还摊在一边,流歌简单整理好放在衣柜中。

转身时未来已近乎落入梦乡的模样。流歌忘记把她抱回自己的床上,又担心将她碰醒,索性自己窝在这孩子的床上休息了。

熟悉但浓郁到陌生的薰衣草味道。她想起方才抵着未来额头时也闻到了这样的味道,但带着些身体的温度,要更醉人些。

两人睡得都比往常早了许多,于是流歌半夜起身饮水时,轻柔的脚步声将未来浅薄的睡眠剥去了。

流歌看着暗夜中流转的绿色眼睛,将剩下的半杯水递给她。

未来一月后转了学校,转去了全女学员的一所中学。学校氛围良好,只是对学业的要求有些严格,不过以未来的能力要应付也并不困难。

那是流歌认为自己做得最莫名其妙的一件事。但她害怕横生枝节,虽然已经再三向未来确认过,学校里没有对她不怀好意的男生,甚至是女生。

流歌自认从来不曾自发做过什么多余的事,在她看来一切的意外也许只是这个孩子看上去实在太过惹人怜爱。

但两人源于误会的胡闹并没有停止。这才对。那件事就当是有所图谋吧。

但她也奇怪误会解开之后为什么未来还要来找自己。

不过也等不到她想明白了。转学后不久的某天晚上,流歌正被未来牵到身前接吻时被闯进来的父亲赶出了卧室。

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们两个的事,流歌不清楚。但当他将自己赶出家门时,流歌心里隐约升起一些莫须有的猜疑。

但她不明白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被赶出去后未来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懒得再去思考。

————

未来在这里被流歌照顾得很好。至少看上去完全没问题。

每天可以看到未来梳理着整齐的发从房间里出来,几天后也多了几套换洗的衣服,不算十分华丽但也相当精致,比初见还要更像洋娃娃。流歌平日没有太大的开销,负担妹妹的起居饮食是勉强足够的。

鸣子对此不多置喙,但主动负担了家里更多的杂物开销。

也许算她多管闲事吧。但自己果真没办法对这对姐妹的事情完全旁观,平时的工资对付生活绰绰有余,剩得多的也没有其他去处。帮帮朋友也没关系吧?只当是买了些什么多余的消耗品也可以,她是这么劝说自己,全然对自己行为背后的过度心软视而不见。

周末也就多了些事情。流歌的班周末总是排得很满,鸣子是自己开的发廊,周末的上午没什么活计索性也不开门,这段时间里都可以陪着未来。

和未来相处时鸣子总是生出些额外的怜爱。有时会觉得自己多了个女儿,和与流歌相处时的感觉截然不同。未来非常乖,不会话里话外地试探自己,喜欢的东西就点头,不喜欢的东西会摇头。虽然面上不多表情,但可以察觉到情绪细微的变化。

她可以理解为什么就算是流歌那样的性格还能把未来照顾得很好。

但说是照顾,其实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家里的饭一向是鸣子操刀的,除了把控食品健康之外她也很享受做饭的过程。未来很安静地抱着玩偶扒在厨房的门板上。

“啊,未来,”鸣子转身取厨具时瞥见她,“去餐桌坐着吧,饭还得等会儿。抱歉啊,原本打算陪你的。”

未来摇摇头。鸣子以为她的意思是不用道歉。

“我不回去,就在这里看着,可以吗?”

鸣子愣了下。

“当然可以,但是厨房有油烟,也很热很闷。做饭挺枯燥的。”

“鸣子为什么要自己做饭呢?”

“因为我喜欢做饭的感觉。”鸣子笑了笑。

“我也很喜欢看鸣子做饭。”

未来讲话轻轻的,语气没什么波动,面上是极浅的笑。

好吧。鸣子也不太懂小姑娘在想什么,就当是她撒娇想和自己黏在一起。她搬了一张板凳搁在厨房门口让未来坐下,将油烟机的功率又调大了一档。

吵就吵一点吧,还是不要让小姑娘身上沾太多油烟了,不大好闻。

————

起初做饭也不是什么陶冶情操的事情。鸣子离开学校后便没有能够安心觅食的去处,在师傅家第一次被指导竟然是和理发完全不相关的事。

“理发是手艺,做饭当然也是。”师傅是这样告诉她的,“吃饭如不讲究,随便糊弄当然也轻易得很。”

但如果是做给别人吃,上心学习些技巧和经验早晚能派上用场。

鸣子那时以为师傅所指是连规划里也不存在的爱人,不甚赞同地撇撇嘴。

“傻孩子,以后会遇到很多人,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师傅揉揉她的脑袋,“比如和……朋友,一起做饭,或者给朋友做饭,也会很开心。也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会懂的。”

师傅说得煞有其事,就好像她真的有朋友一样。

其实原本是想说家人吧。鸣子不想开口扫兴,转头把话咽了回去。

师傅不愧是师傅,又拍拍她的肩道:“鸣子会有朋友的,一定。”

这句话于是像诅咒一样,往后的好多年一直盘旋在她心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自己的一些思虑。

所以后来她才一直找人合租,直到现在的这位——不,两位。

————

锅盖下翻腾的汁水涌出幸福的气味。鸣子将汤汤水水盛出来摆在餐桌上,招呼未来就坐。

“流歌今天赶不回来吃午餐,就我们两个吃了。”她抽出那双未来专用的白色筷子和汤匙递给对方。

未来盛出一点汤汁和牛肉吹凉,小心啜饮一口后夹起烂熟的牛肉慢慢咀嚼。

“好吃吗?”

未来腼腆地点点头,犹豫地看向汤锅。

“我给你再盛一点。”

鸣子前所未有地体会到师傅当年承诺她所能得到的快乐。亲自下厨后一起用餐的经历她以前也有,无论是哪一任房客——其中也包括流歌——都从来没有和她一起享用过这样平静又无比满足的时刻。

因为未来平时总是非常平静,于是她的欢喜就无法安宁。正如冬日里白雪能够将天地间的嘈杂都吸走,但你打开门扉迈出一步踏入雪地时,蓬松的雪被身体重量压缩出的咯吱声会额外清晰地传达给大脑。

午饭的时间沙子一样,从手指拼命攥紧仍旧留存的缝隙流光。鸣子看向挂钟匆匆收拾了碗筷丢进水槽,帮未来理好书包后便带着她一同出门了。

鸣子的理发铺并不远,也不过是开到小区门口的距离。以往大多是步行着去,也省得电瓶车停在门口下雨会被淋到。但她现在得带着未来,这孩子柔柔弱弱的,下着雨又赶时间,不忍心让她陪自己一路小跑。

“来,穿上这个,”鸣子把雨衣递给她,“书包给我,不要把课本什么的淋湿了。”

未来接过雨衣默默套在身上,穿好时看着鸣子将包丢在座位下的空间,自己原模原样地站在那。

未来呆呆愣着。鸣子瞧她这样,上前给她理好了雨衣后摆。

“这里要放下来……不然待会儿雨把腰后面都淋湿了。”

“鸣子的雨衣呢?”

鸣子笑了笑:“我的雨衣在你身上。”

未来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是鸣子的雨衣,袖子整整长出一节,让她只能堪堪用中指够到袖口。

“鸣子不穿雨衣吗?”

鸣子又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上车:“雨不大,淋一点没关系的,我到店里可以用吹风机把衣服吹干。不会生病的。”

未来低头看了看皱巴巴的雨衣,跨上车。鸣子插上钥匙,车身发出两声报警。

“走咯。”

二人缓缓上路。

“……鸣子。”未来小声开口,风划过耳际的嘈杂与雨水落在万物身上发出的击打声几乎要把未来的声音全然盖过。

“什么?”鸣子尽量大声回答。她还是听到了,因为未来坐在她身后,身体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喉音的震颤和体温同时到达那里。

“……有空的话教我学车吧。”未来扣着鸣子腰的手臂收得紧了些。

这样她坐在前面也可以给鸣子挡一点雨。不,还是买一件雨衣送给鸣子吧。

“电瓶车吗?可以啊,等不下雨的时候吧。”鸣子带着笑意的温厚嗓音从头顶传来。

可是鸣子没有来得及吹干她的衣服。店铺刚开门,就有顾客上门了。

好在雨不大,鸣子身上的衣服只湿了浅表的一层布料。她系着硬面围裙,洇湿的工装服在极其缓慢地恢复浅色。

未来皱着眉,坐在角落里把暖气开大了一点。

“未来冷了吗?”鸣子听到遥控的声响问她。

“嗯。”未来没有抬头,煞有其事地盯着作业册。

鸣子的身体一定要比她好得多,不会因为这点雨就生病。也不知道她这样做算不算多此一举。

“欸,我刚刚都没注意到,”坐着的似乎是位老主顾,“这个孩子是……”

“认的,干女儿。”鸣子礼貌微笑着。她不是爱与主顾闲唠嗑的类型,糊弄到撒谎的份上只是想免得落人口实。

未来心不在焉地用笔尖戳着纸,听到这里手上一滞。

“哦……真乖啊,瞧着。”老主顾慈祥地笑笑,“老板有福气呢。”鸣子不再发一言,也只是微笑。

如果未来真的是自己干女儿的话。鸣子笑意与往常不同的,久久不散。

那或许真的很幸福。

理发店八点半打烊。鸣子照例关掉了所有电器设备,捡起墙角的铁钩将金属卷帘门一扯而下,轴承刮擦着表面飞驰的声音仿佛一瞬的瀑流从耳边倾泻而下。

鸣子厚底的皮鞋踩着中间的把手,利落地上了锁。

“作业什么的,都没有落下吧?”

未来摇头。鸣子疲惫地摸了摸她的头,领着未来从后门离开。

“我们去便利店买点菜,顺便把流歌接回去。”晚饭时间让未来和自己一起吃了点面包凑合,鸣子很过意不去。于是即便很累,也还是打算再做点菜补偿。估摸着流歌快下班了,能给自己打下手的话应当没那么累。

外面没再下雨。两个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晚餐后流歌先去洗澡了。鸣子一如既往的负责收拾碗筷,不同的是未来今天也来帮忙。

鸣子当然不舍得让她做什么活计。小家伙手上只有握笔留的一点点茧子,皮肤细嫩又显苍白,和自己虎口鱼际等处布满大小不一的老茧不同。她叫未来帮她换换水、将洗完的碗碟规整好放在橱子里。

晚上的菜多是做给流歌和未来吃的,鸣子晚上工作完总是没什么食欲,满身和鼻腔里都充斥着洗剂和染剂的味道。但就算是这样还是要洗碗,这件事给流歌或是未来都不合适。

“啊……鸣子。”未来扯扯她的衣袖,指指她嘴唇。

鸣子带着手套并不方便去摸,但片刻后她意识到未来在说什么。

嘴唇太干,应该是开裂或者蜕皮了。

鸣子不在意地笑笑,想告诉她没事。但神情实在是太疲惫了,她看着未来鲜少眉头皱成这样,大抵是较上真了,于是只好心虚地叫她把唇膏拿来。

未来离开片刻后,鸣子才想起忘了告诉她自己的唇膏放在哪里。正打算转身喊她,却瞧见小家伙已经侧身进了厨房。

“欸……”鸣子有些讶异,她正奇怪未来是怎么找到的唇膏,却看到未来拧下盖子,示意她低头。

拿的是未来自己的唇膏。鸣子有些不自在,想摘了手套自己涂,却没法拒绝小家伙有点生气的蹙眉。

今天类似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还真是频繁。鸣子无奈地笑笑,屈服于未来可爱的小拧巴。

未来的唇膏是带点淡色的,平时上学揣着能掩盖一点唇上惨败的血色,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健康。

膏体缓缓摩挲唇面,经过之处均有厚重黏附。鸣子不大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平时才很少涂唇膏。但唇面干涸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妥协于防止流血她还是偶尔会涂。未来缓缓让膏体从她唇上走了两遭,然后拧上盖子,用指尖给鸣子抹匀。

少女的左手食指指腹比右手更柔软而饱满,没有因为长期握笔凹陷的痕迹。鸣子微微屈膝站着,瞧她认真涂抹的神情不忍心将那句“差不多就行了”说出口。

而心软对于想要得寸进尺的人是没用的。未来盯着面前逐渐柔润的唇,倾身向前。

毕竟鸣子的唇涂完后看上去,很好吃。她启齿轻轻噬咬着方才用指腹推开唇膏的部位——那里有个开裂有些深的口子——伸出舌尖,小兽一样轻舔。

鸣子不知道这个小孩哪里来的力气。自己挣不开她扣着后腰的手,来不及脱下手套也不想将未来的衣服沾上水渍,于是趔趄着后退好几步,直至二人抵在身后的灶台上。

这个吻已经纠结到未来真的要侵入她齿关的时候,鸣子终于狠下心努力偏过头去彻底逃离了。

大口的喘息。明明没有深吻,甚至不算真的接吻,只是未来想要这么做,但鸣子却觉得缺氧,脑袋很晕。

未来就站在她面前,神色平平。

“我……我要把碗洗完,这里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了,去收拾一下,待会儿流歌出来了就去洗澡吧。”

这是她能说出的最过分的话:不需要你在这里。

未来似乎还不肯走,但门外传来了流歌推开洗漱间门板的声音。

“快去吧,趁热气还没散,否则容易着凉。”鸣子催促着。未来定定看了她许久,最终妥协般地挪走了脚步。

第二天,周日,鸣子没有叫醒未来。她早早赶去了理发店,午饭和晚饭都是外卖送到了单元楼下,电话给未来叫她去取的。

未来意识到鸣子在躲着她。给作业收尾后她摊开流歌书架上一本以前看过的小说,心不在焉地浏览着。

有些无趣。无非是那些情啊爱的,流歌分明也不信这些,却乐此不疲地阅读这些滥俗的故事。未来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在口袋里摸到了昨晚的那只唇膏,神游着摩挲了外壳许久。她掏出唇膏,旋出膏体后端详片刻,接着薄薄地给自己的唇涂上一层。

鸣子通知可以洗澡的时候,流歌正在给未来检查作业。于是第一个洗漱的变成了未来,她出门面对鸣子的时候察觉到对方躲闪得厉害的眼神,垂眸。

这两天不是阴便是雨,太阳能完全派不上用。热水器已经烧到了足够她洗澡的火候,淋浴间的暖灯也把室内照得很热,是不用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凉的程度。鸣子照料人总是这么贴心的,大部分时候比起流歌要细心更甚。

未来掰开混水阀,等待水温转升的片刻感受灯暖照在背部光裸的干燥肌肤上淡淡的灼人。

有些焦躁。

水汽逐渐把玻璃隔间的视野模糊,以至于流歌进来洗漱间时未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

“毛巾忘记拿了。”流歌叩叩玻璃门。

未来一个激灵,原本就没有握紧的花洒掉落在地面上,将没排尽的积水砸得溅起。

“怎么了?”流歌打开玻璃门,担心地快速扫了未来一眼。不过那人并没什么意外,不过是莲蓬头掉落在地上,向上喷洒着并不温暖的水流。

“怎么还没来热水,”流歌探手去试水温,“我去调一下热水器,你等……”

未来并没有等她离开,扯着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将她拽进了淋浴间。一时间流歌身上的睡衣都被水淋得湿了七七八八,布料泛着湿重的深色贴在身上。

“要干什么。”流歌平静道。

落在地上的花洒喷出的水流缓缓升温,流歌担心水温升得太快又要烫到未来,转身又去朝逆时针旋转混水阀。

回过身想继续质问未来,却被对方勾着后颈抬头吻住。

这个澡洗得太久了。

鸣子一如既往收拾完碗筷,看着挂钟走针,估摸这时就算是两个人也早该洗完了才对。她有些担心是不是淋浴间气压太低把人闷得晕了过去,没多犹豫便跑去敲门。

“未来?”

没人应答,但水声未停。

鸣子焦急地推开门。

未来被开门声激得一抖,背靠着玻璃不知第几次泄了身去。但尚在余韵中,流歌还没收手,甚至无视鸣子的闯入要继续下一轮的性事。

“流歌。”鸣子声音冷得掷地有声。

“怎么了?”流歌满不在乎的声音被狭小的空间挤压得有些模糊。

“出来。”

“好吧。”流歌将托着的人的腰放下,伸手将搂在自己后背的双臂掰开,未来重新把全部重心放在脚上,险些滑倒在浴室。

鸣子丢给流歌一条浴巾:“擦干。换身干衣服去我房间拿吹风机把头发吹干,等着。”

她知道流歌不爱吹头发,所以吹风机一般放在自己的房间不会挪动,每次都是叫未来去她的房间给那孩子吹干及腰的长发。

流歌不置可否:“未来还没有……”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鸣子下了最后通牒。

流歌一如既往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情,反倒是被未来咬得嘴唇有点充血。

心里正抱怨着呆在鸣子房间的无聊,门便被房间的主人推开了。

“总算来了。”

然而鸣子不发一言。

她沉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流歌只自顾自地照着镜子,确认嘴唇的红肿程度大概不会影响到明天出门,一晚过去大抵便消去了。只当小孩大概是口欲期吧,以前做的时候最多猫似的挠挠她,从来没被咬过。

梳妆镜倒映出身后来人疲惫而烦躁的神情。流歌抬头却不转身,直接从镜子里与她对视。

“怎么了?”

鸣子蹙着的眉揪更紧。

“你觉得我找你还会想问什么。”

流歌笑了笑。

“怎么不问未来去。”

鸣子实在没有精力同她玩文字游戏,捏了捏眉心:“刚才的事,是怎么回事。”

“我要是说是未来主动的,你也不信。”

她瞧了一眼鸣子的神色诡异,心中微妙起来。

“你……”

若说前一天的事没有发生,鸣子断然会认为流歌在胡诌。但厨房里的事历历在目,鸣子迟疑了。

迟疑就是动摇。流歌笑意更甚,她迫不及待转过身,正视对方。

“真稀奇……”流歌对她的反应饶有兴趣,笃定着开口,“难不成你也和她做了。”

“没有。”鸣子厌恶地立马否定。

“那就是未遂。”

“没那么……”鸣子想说什么,措辞在嘴边打了两转又被咽下,“我不会信你说的话。”

“坦荡一点嘛,鸣子。”流歌对她的保留不屑一顾,“别把这事想得那么龌龊。虽说未来没有成年,但你情我愿的事情……”

“没有成年,这还不够吗?”鸣子有些被触怒了,“流歌,我以为你是成年人,心里应当有分寸,就算是她主动,你也不应当顺着她胡来。你是姐姐,应当引导她对性行为有正确的认知。”

“你也说了我是她姐,鸣子。”流歌不在乎地观察起修好的指甲,“我不是她妈,没义务做这些。我知道你好为人师,但没资格要求我也这么做。”

你要是知道她妈妈教的那些,还不知道恼怒成什么样呢。流歌腹诽。

鸣子没耐心地按着手指。她对流歌的态度非常不满。但对方却突然高兴起来,站起身贴到她耳边轻声道。

“你不是向来不插手别人的事情么。我也不会插手你的事。就算是我追求不到的人,和我的妹妹发生关系也是自由的。”

“流歌!”鸣子着实有些生气了,将她搂着自己后背的手拽到身前。

“哎呀哎呀……鸣子这副样子还真是少见,竟然是为了未来,真是有趣。”流歌丝毫没有被怒意威胁的害怕,“你把她当女儿,大概不会把我也当女儿了吧?那我如果说是要和你做……”

流歌再次凑上前去,将气息撒在她脖颈间。但鸣子没有推开她。

“但愿你说的不是气话。”

狠话说得太早。当鸣子后知后觉意识到只有自己才可能是那个后悔的人时,承诺已经没有撤回的余地了。

流歌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解睡衣扣子,谁也不好说是她不熟悉扣子的手感还是单纯恶趣味发作。鸣子站在一旁有些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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