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曉月將加蓋神子印章的卷宗呈給皇帝—九條煌夜後，皇宮很快便發出了裁決。

皇帝在莊嚴的御書房召見了自己的繼承人。

九條耀司，這位帝國的皇子殿下，此刻正單膝跪地，聆聽著父親的諭令。

他的神情平靜得毫無波瀾，彷彿被告知的，並非他個人的終身大事，而是一份例行公事的政務通知。

「教廷已將你列為神子伴侶第一候選人。」煌夜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滿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父皇。」耀司垂下頭，任由額前的髮絲遮掩住他眼底深處，那份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他的聲音順從而冷靜。

煌夜看著兒子，語氣緩和了一些：「耀司，你不用那麼緊張。你們很久沒見了，可以先見面培養看看。這對帝國和你的繼承大業，都至關重要。」

「是。」耀司只是順從地應著，沒有多餘的言語。

他的思緒早已飛回了多年前。

在神子竈門炭治郎初來乍到時，他作為皇室代表接見了他。

那年，炭治郎不過六歲，瘦小又敏感，而他已經是十八歲的少年。

耀司看著這個被教廷精心包裝成「神聖容器」的孩子，眼中有說不出的疼惜。

那雙紅色的眼睛，本該是愛玩、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年紀，卻被厚重的神殿禮儀和規定強行束縛，綁在了冰冷的宮殿裡。

「殿下。」六歲的炭治郎對著他行了標準到近乎殘酷的禮儀，那份過於成熟的溫順讓耀司心中一動，感到深深的不自在。

後來，他就盡可能常見這個孩子。

他會縱容炭治郎，偷偷帶他去看宮廷花園裡的游魚，聽他講述鄉野的趣事，做一些只有孩子該做的事情。

直到，大祭司天城巖正發現了這份「越界」的親近。

「殿下，您會寵壞他的。」大祭司的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他不過是個孩子。」耀司當時反駁。

巖正不可置否，只用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看著耀司：「但他是神子，他有他的責任。請殿下，保持距離。」

在炭治郎十歲、耀司二十二歲那年，這份兄長般的親近便被禁止了。此後，耀司只能在每年的祭壇儀式外，遠遠地看著那個越來越空靈、越來越完美的神子。

耀司對炭治郎的感情是保護與疼惜。

但同時，他也知道九條家與教廷的利益捆綁。

如今，這份「結合」不再是選擇，而是無法逃脫的政治義務。

日輪高懸，金色的陽光透過教廷頂部的穹頂，準確無誤地灑落在中央的祭壇上。

炭治郎身著單薄的內祭服，雙手合十，跪坐在潔白的大理石面上。

他那緋紅色的髮絲溫順地垂落，整個人沉浸在光芒之中，如同一件被精心擦拭過的神明恩賜，光潔如玉。

他正在進行日常的「聆聽神諭」。

對於其他神職人員而言，這是一種莊嚴的儀式；但對炭治郎來說，這是一種強行連結。

他必須將自己的靈魂放空、淨化，主動去感受那來自於天之彼端的意念。

這份與神溝通的神性，是在十三歲那年，對著煉獄杏壽郎——那個燃燒著凡人極致火焰的將士——被強行橇開的靈感。

那份突如其來的熱烈與生命力，震動了他的靈魂，讓他得以窺見神意的清晰面貌。

如今，這份神性已經隨著年歲和儀式，越來越鞏固、穩定，但同時，也越來越讓他疏離於凡人的情感。

他靜靜地跪著，等待指示。

然而，祭壇周圍一片寂靜，只有他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神沒有回應。

炭治郎知道，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緊急的事情，神就不會主動降下神諭，如同現在。這份無聲的空虛，卻讓他感受到比狂熱的預言更深沉的孤寂。

他睜開眼眸，眼中沒有失望，只有習慣性的平靜。

如果神需要他，他將立刻被喚醒；但如果神不需要他，他便只是一個空置的、等待被使用和結合的容器。

一陣帶著儀式感的清脆腳步聲，從祭壇後方的走廊傳來。

那不是神官長那種冰冷的高跟鞋聲，而是軍靴踏在厚重地磚上，帶著世俗力量的沉穩聲響。

炭治郎從靜默中回過頭，看見了那個身影。

是九條耀司。他的伴侶候選人，也是他童年裡唯一的色彩。

「殿下。」炭治郎立刻就要從祭壇上起身行禮，這套禮節已經刻入他的骨髓，不容違抗。

耀司卻抬手，輕輕地制止了他。

「不必，你這樣站著就好。」耀司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環境的溫和與寬容。

他看著站在祭臺上的炭治郎，那套白色的內祭服襯得他身形修長。

他已經完全脫離了孩童時期的稚嫩，成為了一名完美無瑕的少年。

「長大了。」耀司輕聲感嘆，語氣中帶著一絲旁觀者特有的遺憾。

「啊⋯是的。」炭治郎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裡沒有了神子的空靈，多了一份對故人的親近：「殿下也是，很帥氣呢。」

炭治郎童年的印象裡，眼前這位皇子殿下佔據了大半篇幅。他那些偷來的、沒有被教廷規定的快樂，都是這位兄長般的人物帶來的。

耀司垂下眼眸，他走上前，沒有站上祭壇，而是筆直地單膝跪地，向神子獻上最莊嚴的皇室禮節。

炭治郎了然，這是對神子的禮儀。

他向前邁了一步，那份屬於神聖的責任感立刻回歸。

「殿下，祝福你。」他輕輕在耀司的額頭上落下一吻，那不是煉獄杏壽郎吻上時的熾熱神性，而是平靜而安穩的神職賜福：「仕途順遂。」

一陣溫和的暖流瞬間流進耀司的身體，那份力量並不強烈，卻帶著無上的安撫與淨化。

耀司緩緩起身，眼中的疼惜深了幾分。

「你已經是個稱職的神子了。」他沒有用「完美」，而是用了「稱職」，這話語中的無奈，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疼的是，炭治郎的稱職，是以凡人情感的消亡為代價。

耀司環顧四周，祭壇周圍的空氣冰冷而空曠。

「這裡太冷了，」耀司語氣帶著關切，像是在照顧一個脆弱的弟弟，「我們去辦公室談吧。父皇命我來，是為了與你『培養感情』。」

兩人轉移到炭治郎的辦公室。關上房門，隔絕了教廷的耳目，炭治郎的心跳略微加快。

他擺出了最標準的「神子」姿態，雙手交疊，輕聲開口：

「殿下，我已向神明確認，本次戰事，帝國武運昌隆，將無傷告捷。」

他停頓了一下，那雙紅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公事上的憂慮，完美地掩蓋了私人的情感。

「但神諭時常提醒我，必須關注主戰將領的安危。尤其是，煉獄將軍。 他的安危，對帝國的武運至關重要。」

炭治郎用「神諭的關切」作為掩護，直截了當地提到了煉獄杏壽郎的名字。

耀司在炭治郎面前坐定，聽著他那番看似公事公辦、實則帶著隱晦關切的詢問，眼神中閃過一絲理解與憐惜。

他選擇了一個不會讓炭治郎擔憂，同時又符合實際的答案。

「你放心，你的預言從來沒有失準過。」耀司淡淡一笑，語氣中帶著對神子的信任，「將軍今早才抵達戰場邊境，對方就已經派了特使來和談。宰相已經出發，準備接管後續的議和事宜。」

「這樣啊。」炭治郎垂下了眼眸，瞭然於胸。

這不是煉獄杏壽郎的武力多麼超群，而是他自己的神諭，強行改變了戰局。

這份「無傷告捷」的預言，本身就是一種政治上的操控。

「將軍，是個很厲害的人。我也很欣賞。」九條耀司語氣一轉，提到了煉獄杏壽郎，那份欣賞之情是坦蕩且真誠的。

對耀司而言，戰場瞬息萬變，而他有幸跟過煉獄杏壽郎的軍隊一起出征。將軍那勇猛、果斷、毫不拖泥帶水的戰鬥風格，讓他成為了耀司心目中最耀眼的偶像。

「將軍是帝國的武力支柱，他值得所有的讚譽。」

「也是呢。」炭治郎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裡帶著一股隱藏的驕傲與滿足。他心愛的人，得到了皇子的欣賞，對他而言，這比任何神諭都要甜美。

耀司看著炭治郎，沒有繼續談論煉獄。

他清楚地知道此行的目的，目光變得沉穩。

「好了，」耀司往前傾了傾身子，聲音壓低了一點，「你說看看，為什麼選我？」

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耀司想要聽到的，不是教廷給出的「血統純正」這種答案，而是炭治郎真正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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