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新买的藕粉色针织衫和缎面短裙，我像踩着云朵般飘出商场。

我的双腿在裙面映衬下白得发光，每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裙腰在腹部的轻微压迫。当我尝试迈步，裙裾翻涌的波浪让小腿肌肤时隐时现，这种若即若离的暴露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所以当导购员递来搭配的蕾丝防走光裤时，我几乎是抢过来冲回试衣间——多一层屏障似乎就能守住摇摇欲坠的尊严。

在商场扶梯上，我紧握扶手如临大敌。上升时总感觉后方投来窥探的目光，裙摆被气流轻轻托起的瞬间，我猛地转身压住裙角，险些撞到后面的孕妇。对方善意的微笑让我耳根发烫。

夕阳的余晖给世界镀上蜜糖色泽，裙摆拂过大腿的触感依然陌生而美妙。经过中央广场时，新开的「半夏咖啡馆」闯入视线——墨绿色雨棚下挂着风铃，橱窗里陈列着手冲咖啡器具。

推门时风铃轻响，我僵在门口。

吧台后那个正在研磨咖啡豆的侧影，让我的大脑瞬间空白。我的前妻—苏晴。她将长发剪到锁骨，穿着浅蓝色条纹衬衫，正低头嗅闻刚磨好的咖啡粉。

"欢迎光临。"她抬头微笑，目光掠过我的新裙子时微怔，"一位吗？"

我慌乱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当然认不出我——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个扎着半扎马尾、穿着少女装的身影。选择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时，实木椅子凉得让人心惊。

点单时喉咙发紧："要杯... ...肯尼亚AA。"这是我们离婚前最常一起喝的豆子。

她擦拭咖啡杯的手顿了顿："很少遇到女生点这款，偏酸的口感很多人不习惯。"

当那杯泛着红酒般光泽的咖啡端来时，我双手接过杯碟的姿势暴露了熟悉感——这是她教过我的，接咖啡要托住碟底。她眼底掠过一丝讶异，我急忙低头啜饮。明亮的果酸在舌尖炸开，熟悉的柑橘与莓果风味裹挟着回忆汹涌而来。

这味道让我想起第1个结婚纪念日。她穿着我送的丝质睡袍，赤脚踩在地板上教我分辨不同产区的风味。当时我总说她像咖啡树上的浆果，外表柔软内核坚硬。此刻同样的酸度却带着不一样的回甘，仿佛我们破碎的婚姻在杯底沉淀出新的层次。

我小口啜饮着，任思绪在咖啡的温热中沉浮。她靠在吧台打量我，目光是欣赏陌生美女的坦然。而我看着她衬衫第三颗纽扣的位置——那里曾埋过我无数个深夜的眼泪。当她为其他客人拉花时翘起的小指，整理围裙时先捋左边再抚右边的习惯，每个细节都在唤醒记忆的幽灵。

咖啡渐凉时，她拿着虹吸壶走来："看你很会品，试试这支新到的耶加雪菲？"这套柏林壶是我们蜜月时在德国买的，现在她握着把手的样子，与当年在柏林跳蚤市场讨价还价时如出一辙。当咖啡在玻璃壶中翻滚，我忽然意识到，有些滋味就像刻进DNA的记忆，不会随身份改变而消散。

风铃响起时，她自然地将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我想起离婚那天，她在法庭上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如今相同的动作里，却没了当初的颤抖。

"其实..."她突然倾身，柑橘香扑面而来，"我们在找新品系列的模特。刚才看你喝咖啡的样子..."她打开手机相册，"特别像我们想表达的『破茧』主题。"屏幕上的女生穿着薄荷绿连衣裙，举咖啡杯的指尖被阳光照得透明。

我注视着这个曾与我同床共枕的人，她眼中跃动着发现新大陆的光彩，全然不知正在邀请自己的前夫扮演。

"报酬是会员充值卡200。"她微笑的说到。

"好啊。"我没道理拒绝。

女摄影师小孟拖着器材箱进来时，马尾辫在脑后轻快地晃动。"我是小孟，今天由我来掌镜。"她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穿着舒适的亚麻衬衫，笑起来眼尾有浅浅的纹路。当她伸手帮我调整反光板支架时，我看见她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没有做美甲。

拍摄从最简单的坐姿开始。我按照要求端坐在高脚凳上，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放松些，"小孟蹲在镜头后柔声说，"就当在咖啡店等朋友。"可闪光灯每次亮起，我还是会不自觉地绷直后背。

"很好，现在试试站起来，手自然下垂。"小孟的指导很简洁。但当我按她说的侧身站立时，她突然要求："把胯部往左边顶一下，重心放在右脚。"

我僵在原地。"什么顶胯... ...我不太会。"

她放下相机走过来，亲自示范了个放松的站姿："你看，就像这样，把这边髋部稍微送出去。"她比划的动作很自然，但我模仿时却像关节生锈的机器人。

"没关系，"她笑着调整我的肩膀角度，"很多新手都这样。那我们不顶胯，就正常站着。"

轮到拍特写时，她希望我做出"慵懒中带着小性感"的表情。我对着镜头努力挑眉，小孟却噗嗤笑出来："别勉强，你刚才发呆的样子就很好。"她翻出手机里的参考图，"不是这种刻意媚态，要更自然的状态。"

可当我尝试模仿照片里的神态，结果却像在瞪人。小孟干脆放弃："我们拍点简单的，你喝咖啡，我抓拍。"

这确实容易多了。热拿铁端在手里，我终于找回些许自在。小孟的快门声变得密集："对，就这样，慢慢喝。"当我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杯沿，她突然轻声说："别动！这个表情特别好。"

后来尝试披着针织衫拍摄，小孟建议："可以把领口拉斜，露点肩膀。"我立刻抓紧衣领摇头。她了然地点头："明白，那我们就这样拍。"

最尴尬的是她提议躺拍。我平躺在绒布上，全身僵硬得像木板。"能不能... ...不拍这个姿势？"我小声商量。小孟二话不说就调整方案："那坐起来，我们拍背影。"

收工时我查看成片，惊讶地发现最动人的几张都是最简单的瞬间——整理头发时抓拍的侧脸，系鞋带时低垂的脖颈，还有那张我因为腿酸偷偷换重心时被捕捉的蹙眉。没有刻意媚态，没有成熟风韵，但每张照片里都住着个正在笨拙学习当女生的灵魂。

小孟收拾着镜头轻笑："其实你根本不用学那些，现在的青涩感才是最珍贵的。"她递来名片，"等你慢慢习惯了这个身体，我们再尝试更多风格。"

握着还带体温的存储卡，我突然觉得，也许不必急着变成游刃有余的成熟女性。就像小孟说的，这份生涩本身，就是最动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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