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婷现在怎么样？”

勉强将杂乱蓬松的头发梳起，却无法掩盖睡眠质量低下造成的眼袋和衣服上的褶皱。

“还在ICU里，昨晚醒了一会儿，今早又没有意识了。大夫说目前还算稳定，但没有脱离危险期。”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小时候我难过时就是如此被哥哥安慰的。少年的短发反倒比我的更加干枯，按照他的说法推测，这孩子也应该有两三天没能回家洗澡了。

ICU不允许亲友探视，在这走廊尽头坐着等待也没什么意义。我劝他去吃早饭，自己则走到医护办公室，很不巧，雅婷前几次住院的主治医师刚下夜班，这张办工桌上剩下的茶水还没有冷却，但大衣已经被穿走了。

我从医院食堂门口等了几分钟，捞到了刚刚吃完早餐的郑晓刚。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因长时间的焦虑而有些萎靡，被我拽着胳膊带到了西侧门市房二层的一家咖啡店。

“姐姐她还没有醒……”少年有些坐不住。

“趁着她没出来才要先休息啊，等到了普通病房就有你累的了。”

小店不大，看起来只有两三名员工。但侍者的非常精神，挺拔的男子穿着一尘不染的围裙向我浅浅鞠躬，递上做旧的硬纸菜单。一堆难懂的新奇饮料，除了中文下面还标准了好几行的英文和……意大利语？

“一杯……冰美式，少放点冰。”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尝试新品，无奈点了一杯最简单的，然后把菜单递给对面的晓刚。

“我来一杯卡布奇诺。”

“兰兰姐，你吃早饭了吗？”结完账送走侍者，晓刚开始与我攀谈起来。

“没有，刚下火车就……”

“啊，这不好吧。空腹喝纯咖啡对胃不好，而且刺激血压……”或许平时他就是如此规劝自己心大的姐姐，“要不加个提拉米苏或者杏仁松饼之类垫垫肚子？”

“不……不必了……”

我的语气越来越虚。平时出去玩，多数还是雅婷掏腰包，今天我亲自结账才真正见识到海陵物价的可怖。哪怕只是这刚刚脱离温饱范畴的享受型消费，就足以构成一只快速吸干我银行卡的吞金兽。

过年期间，郑家夫妇难得闲了下来，轮流照顾着转入普通病房的雅婷。那天之后，我与晓刚熟络了一些，时而用微信向他打探一下雅婷的近况。一直想不好该以如何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他们在时从未出场。朝思暮想却不得见，实在煎熬啊。

“兰兰姐，最近有件事……”

这还是晓刚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听他的声音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无奈。他说雅婷最近恢复的“还算不错”，但我猜测，医生迟迟不提出院的事情，说明给这孩子的说辞有一定的美化。让少年彻底失去了依靠的仍旧是那对无情的父母——在女儿病情稍显平稳，但仍旧尚未脱离危险之时，他们又开始琢磨扩展业务到海外，决定出国考察。

“晓刚，这事是你亲耳所闻吗？”

“是真的，兰兰姐。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你不知道，我……我求着他们留下，被骂了一顿，他们下午已经找过了我姐姐，亲口和她说了自己的决定。”

“或者说，告别吗？”我冷笑一声，“雅婷真的是他们亲生的？”

“不知道，也不重要。至少她是我亲姐。”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我赶到医院，简单安慰了一下晓刚，得知了今晚郑家夫妇乘坐的航班号。还有三个半小时，时间有点紧张。

推开病房的木门，正月里病人不多，双人房间中的一张床空着，另一张躺着雅婷。少女看起来只是刚好在闭目养神，我一走近就睁开了双眼。

“兰兰，我……”她的眼角残留泪水干燥后的白色。

“稍等一下，我去处理。”我低头亲吻，用舌头轻轻舔舐她干燥的嘴唇，润湿那干涩的黏膜。“钥匙在书包里吗？”

拎着床头柜上的单肩包，摸了摸她冰冷的小手，我在少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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