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人力有时穷。

被关押在地下监牢，双手被吊起，狼狈地裸露着自己瘦弱的身体的纽斯·布伦柯亚听着楼梯方向的脚步声，在这次的人生中又一次确认了这点。

——她身体不太好。

这句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夸奖。

更准确的说法是，她快死了。

遍布全身的高热，发颤，抽搐，意识模糊，伴随幻觉，偶尔间呢喃着一些模糊而听不懂的话语。

无论是哪家医院，哪个医生，无论在医学上造诣如何，都判断不出病因，甚至找不到病灶。

我不得不认识到，人力有时穷。

我只能看着她一天天虚弱下去，那些模糊不清的呢喃也越来越多。

在她死前一个月，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突然间死死抓住我的手。

“再见。”她笑着说。

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再也叫不醒。

……葬礼的两个月后，我突发高烧。

在医院打了点滴，确认高烧暂退后，我提着药步行回家。

阳光明亮，车流不停。

我感觉身体开始发热。

阳光变得晃眼。

“过来吧。”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清晰地说。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恍惚间，阳光化作了白色的瀑布，泼在我身上。

于是，我失去了意识。

恩眷历1289年2月30日凌晨4时33分，一颗炽白色的流星划过了即将破晓的夜空。同时，在弗劳王国境内，临近维卡拉宗国的边境线上，在一处灯火通明，勉强不失去贵族体面的古旧庄园中，德恩·布伦柯亚焦急地在临时布置的产房外等待。

终于，一声啼哭从房间里响起，片刻后，白色祭袍上染着血的牧师推开了房门，他的手上满是鲜血，手上的圣典冒着淡淡的烟，牧师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疲惫和喜意：“母子平安，您可以进去了。”

德恩，这个素来沉稳的老骑士，有点慌张地冲进了产房，在虚弱的妻子怀中小心接过那被紧紧包裹住的脆弱骨肉，与妻子相视而笑。

“是男孩？”德恩笑着问。

“是啊。”妻子半开着眼睛调笑着自己的丈夫，“你这老石头只顾着滚进来，没注意到牧师先生吗？”

“嗯，真是的，跟你一样的亚麻色啊。”德恩挠挠自己的黑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赢了，我的小云雀，你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亲爱的，你看他的眼睛，和你一样，如纽伦戴尔湖一般清澈的蓝……”他的妻子温柔而虚弱地笑着，“不如就叫纽斯吧。”

“嗯，纽斯——”德恩亲了一口自己孩子的脑袋，胡子刺在婴儿的头皮上，引得这柔软的小东西又爆发出一阵嘹亮的哭嚎。

“哈哈，你听，多健康，多美丽的声音！”德恩将孩子举到自己妻子面前炫耀着：“亲爱的，你可是生了一只天鹅！”

1299年的夏日比起以往颇为炎热，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下雨，纽斯在悬崖边的栏杆上撑着双臂，俯瞰着田间农民从森林边缘的村里将井水抬到田间的场景，此时，风吹过两国边境间的群山与森林，在麦田上压出层层叠叠的浪，给田间劳作的农民送去了一丝难见的清凉。

“纽、纽斯！”

稚嫩的呼喊声从下方传来，纽斯等了一会，才见到一颗小小的，绑着两个小辫子的脑袋从山路的遮掩下探出来。

“呼——！真是的……”她跑到纽斯身边，弯腰大口喘着气，“为什么你们非得住在这种山上！明明住在村子里才更加方便吧？”

“爸爸说，这样可以同时俯瞰村庄和田野，有什么不对都可以迅速赶下去。”

“我从村里跑上来得花好久！我算过哦，爬上来一次能让杂货铺里最大的那个沙漏把沙子漏完！”女孩不满地插着腰，“你父亲真的来得及赶下去吗？”

“来得及哦，因为是[骑士]嘛。”

“什么骑士不骑士的，听起来就很无聊！我们下午去河边抓鱼吧！我昨天才发现了一个鱼特别多的地方！”

纽斯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下午还有课，去不了哦。”

“翘掉嘛！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欸？”

“不行哦，凯莎。”少年困扰地皱着眉，提起了放在一边的，还未开锋的剑：“我已经决定要成为[骑士]了，而约定和誓言对于[骑士]而言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哪怕一次都不能例外？”

“绝对不行。”

凯莎不甘地嘟起了嘴：“真是的……那就明天吧！”

“明天要和爸爸去一趟城里。”

凯莎不忿地跺着脚，吐着舌头，用小女孩的方式幼稚地表达着不满：“什么嘛！这听起来不就和大人一样吗！真是无聊！下次也不来找你玩了！”

德恩低沉的声音在凯莎的身后响起：“哎呀，那可不行。”

“爸爸？”

在凯莎回头前，德恩便抱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起，惹得小女孩一声尖叫。

他将凯莎背到自己的背后，说：“布伦柯亚的子嗣怎么能让女士心碎呢？”

“可是，下午还有——”

“没关系，去玩吧！我允许了！”德恩打断了纽斯的话。

纽斯并未表现得兴高采烈，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真是的……装什么小大人！快回去吃饭吧！”德恩在纽斯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我先送凯莎回家，待会就回来吃饭。”

“啊，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凯莎听到后就想从德恩的背上下去，“德恩叔叔一起去的话会很耽误时间的！”

德恩爽朗地笑了：“才不会啦，叔叔快得很，完全不会耽误！你只要享受风景就好了！”

“欸？真的……很快吗？”

“对，超快的！不过第一次可能没什么心情欣赏风景吧。”

“什么……哇啊啊啊啊啊————！”

在凯莎问出口前，德恩便带着她越过栏杆，从悬崖上一跃而下。他的脚尖在崖壁上几次轻点，整个人便飞跃而出，如鹰隼般向着村庄射去，一路上留下来的除了风声，便是凯莎的尖叫在山间回荡。

“啊，不好。”纽斯突然想起什么，捂着嘴：“老爸他，不会被凯莎尿在头上吧？”

“说得是呢……”透着成熟风韵的声音从纽斯身后传来：“看来在让他回来吃饭前，还得让他先洗个澡才行。”

“啊，妈妈！”

“走吧，纽斯，我们先去吃饭吧？”缪蕾蒂·塞西亚·布伦柯亚弯下腰，温柔地抚摸着纽斯的脑袋：“不过，吃饭前我们得先洗手，好吗？”

纽斯将练习剑拿在怀里：“当然了，妈妈。”接着，便和妇人一起走回了庄园。

第二天，纽斯和父亲坐在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离他们最近的城市——剑城。

弗劳王国以[骑士]为立国之本，除去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村庄和城市，六座边境城市分别以骑士必不可少之物命名：剑、盾、铠、坐骑、从者、军团，而国都被命名为荣誉与神圣眷顾之都，简称圣誉之都。

马车摇晃着通过了卫兵的检查，进了剑城。纽斯往马车窗外看去，周边车马不绝，人流不息，大量的货物在牛马人力的搬运下进进出出，将进出口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一声与牛马不同的吼声在马车外响起，那叫声听起来像是鹿，却带着掠食者的凶悍，接着，大堆的货物便在窗外拉起尘烟，掠过了马车。

刚才那是——什么动物？纽斯感觉自己的心跳因为刚才的吼叫有些过速，惊魂未定地倒回马车的座位上，一抬眼，就看到父亲正看着他笑。

“那是蜥龙，因为祖先是龙族四处交配的产物，后代又未能得到龙血而极度退化。你把它们当作喜欢吃肉的大蜥蜴就可以了。”德恩不急不缓地说：“刚才那声吼叫里混杂着一丁点龙威，对大人没用，只能吓哭小孩而已。”

纽斯仔细听去，果然如此，街边的建筑里满是小孩的哭声，混杂着大人的安慰和责骂。

“……不过，你运气倒是不错啊，小天鹅，再稍微长大点，那样的龙威就对你没用了。”

“什么小天鹅——这个外号到底哪来的？”

德恩微笑着，没有解释。

马车在一家涂着红色漆的店铺前停下，这店铺的门窗均被店主用黑色的布匹遮掩起来，木门上挂着多位大贵族的家徽，警告着不怀好意的闲人。

德恩让纽斯自己推开店门，然后他才跟着纽斯走进了店里。

打开门看到的，首先是一张小小的圆桌，上面放着几根纺锤，纺锤上的丝线挂在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的钩子上，似乎就是这些颜色各异的丝线编织出了将整家店盖在黑暗里的布幕。

大门在德恩跟进之后自动关上，层层叠叠的黑色布匹将街上的车马隔绝开来。

“欢迎，客人……您来此是要确认什么命运呢？”女人的声音在桌子另一侧的黑暗中传来，纽斯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只能隐约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

“确认……命运？”

“请您不要试图窥探我的样貌，这可能会对命运的丝线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干扰。”小桌对面的女人轻轻一勾身边的丝线，店内霎时间就黑了下来，只剩下丝线发着淡淡的光芒。

“您可以叫我[占丝人]，客人。我能窥视命运的丝线。”

“虽然你已经决定要成为骑士了，但你还没有做过职业适性测试。”德恩说，“如果你更适合其他职业，那么我就应该给你选择。”

“啊，那请坐吧，小少爷。”

纽斯顺从地坐下了，丝线无风自动地缠在了他的手腕上，另一端悬吊在天花板上，藏匿在诸多丝线之中。

一阵眩晕感穿来，在丝线轻轻的颤动下，纽斯抬头看向桌子的另一端。

她好像在……笑？

“怎么样？他的职业适性如何？”德恩的视线被飘荡的幕布遮蔽，看不到桌边的情况。

“啊……”桌子对面传来声音，“您的孩子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骑士]。”

父亲付了钱，带着儿子走出了店面，他们还要去一趟裁缝店。

在马车驶开后，占丝人在桌子上点了一只蜡烛，遍布店内的纺线顿时全数断裂。

在暗淡的火光内，女人坐在桌边，火光照亮了她的脸，额上的犄角在幕布上投出狭长的影子。

“主人。”她对着烛火说道，“您等待的人类已经到了。”

Part 2

1300年，消失已有千年之久的魔物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同年，出现了不少类人形魔物的流言。

1304年，纽斯·布伦柯亚在父母安排下加入弗劳王国第三军团。

1305年，弗劳王国北部的科尔岗亚部落联盟被魔物占领，领土被瘴气遮掩。

1306年，弗劳王国与维卡拉宗国决定联合出兵，夺回科尔岗亚的人类领土。

纽斯哥哥：

展信佳

经过三年学习，我已被选入维卡拉宗国的候选牧师团，只要通过实地考核即可正式成为[牧师]之一。

啊，女孩子的话，应该是[女祭]吧？我一直不太清楚职业间的划分关系，老师可没少唠叨我。

说起老师，他对我相当上心。考虑到我的笔试与理论水平有些……一言难尽，他为我安排了在战场后方进行伤员救治的实地考核。

啊，这样一看，说不定我可以在战场后方见到你哦，骑士哥哥？

总之，只要我这次能漂亮地通过考核，就有可能被主教选上，成为牧僧，师从主教，接过大统，当选教皇！

叔叔在两周前收到了征调命令，已经在返回骑士团的路上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也快到驻地了。

啊，可惜我的专业不是战斗牧师，不然我们说不定会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哦。

总之，战后再见，祝哥哥你身体健康！

超可爱外加超想你的

凯莎·欧维莎

纽斯将信件仔细叠好后放进了自己的行囊中，就在他收拾背包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掀开帐篷，站在了他的背后。

纽斯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嚓铛————

金属的盔甲相互碰撞，细小的火花在纽斯的手臂与入侵者的胸前亮起。

“队长。”

“不错，没有因为身在首都就放下警惕。”

“如果没反应过来，我恐怕得在铠甲上绑着十几斤铁块去绕着首都长跑吧，”纽斯轻轻笑了一下，“队长。”

“锻炼对你还是有好处的。”队长捏着纽斯的手臂，“倒也是怪了，明明平时没见你少练，也没见你少吃，却还是没有半点肌肉。”

“我说啊，队长，平时训练我都通过考核了吧？”纽斯笑着拍开队长的手，“就别纠结肌肉什么的了。”

“你不懂，男人就是得有肌肉才好看。”队长眯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游行快开始了，出去吧。”

纽斯点点头，将一旁的长剑收入鞘中，走出帐篷，排进了游行队伍之中。

“好，预备！”队长走到队伍前方，举起了手。

军鼓手敲起了行军曲的前奏，几个音符之后，队长爬上马匹，一挥手，整支队伍排列整齐，缓步走上街头。

花瓣与彩带在空中飘扬，军旗在无数的队伍中矗立，士兵们的铠甲锃光瓦亮，簇拥着走在街上如同银色的河流，而那些身上饰满缎带、勋章，披着绣了家辉的奢华罩袍，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往往能在进入人们视线的一瞬间就迎来山呼海啸的鼓掌与欢呼，不断有少女向着他们抛出自己的手帕，希冀着自己会被哪位军官、骑士看上。

经过王宫时，纽斯正好听到了国王垂垂老矣的演讲尾声。

“第三军团，万胜之军，自成立以来从未让朕的王国失望过的军团。今日，为扬我国威，朕将他们派往科尔岗亚地区屠灭魔物，为人类夺回土地！为死难者报仇！让我国的旗帜飘在魔物踏过的土地！”

“向世界证明，所谓魔物，在弗劳铁蹄之下，也不过猪狗之辈！”

尽管外表已经是耄耋老人了，但看来这位国王陛下也有野心啊，纽斯心想。

维拉卡宗国不喜扩张，弗劳王室受限于誓言难以向外扩张侵略，而现在正好，科尔岗亚部落联盟被魔物灭亡，诸多酋长血脉断绝，只要弗劳可以顺利收复科尔岗亚的土地，那么在上面插上自己的旗帜也很难有人说什么。

游行的队伍顶着花瓣与欢呼走出了王城。第三军团的队伍顺着道路绵延，一眼看不到尽头。

就在纽斯跟着队伍准备前往铠城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突然往旁边看去——

啪——

他的铠甲被后面的人一拍，催促着他跟上队伍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纽斯眨了眨眼睛。

“什么废话……没人看着我们游行就怪了。”

纽斯有点疑惑地摇了摇头：“不，不是那种光明正大的感觉，更像是……某种窥视？”

“哈，你想太多了！不如先想想之后要怎么砍魔兽脑袋来的实在！那可是军功！”

“大概吧……”纽斯放下了心里的疑惑，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Part 3

1307年，科尔岗亚领，花繁城

纽斯驻扎在这座从魔物手中夺回的城市已经有七个月了，他原以为自己可能会在哪次行动里被什么魔物吃掉，但是没有，无论是野外行军，还是在试图夺回城市时，他都平安无事。

不如说，跟过往传说里那些搬山填海，撕开天空，灭国屠城的魔物相比，他们遇到的魔物，更像是强大一些的猛兽，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几个倒霉的士兵因为染病而丢了性命——这甚至够不上战死的标准。

一些胆大的士兵甚至已经开始在私下里组队去狩猎野外的魔物来加餐了。

至于传言中那些化为类人形的魔物，已经沦为了老兵之间的笑谈。

纽斯对此并不惊讶，哪怕这个世界确实有魔法，似乎也仅限于一些发光点火的戏法而已。而“魔物正在化为人形”这样的消息，就跟人正在变成猫狗的言论一样荒谬。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或许是好事吧。纽斯略有无奈的想着。

[骑士]的力量来源于奋战、胜利与主君的嘉奖，而没有顽强的敌人就意味着难以获得战功和嘉奖，纽斯也难以在[骑士]的路上继续前进。

那么，就只能试试改进自己的装备了。

说到改进装备，果然穿越者还是绕不开火枪的。

幸好，魔物展现出来的力量过于不堪，第三军团根本用不着长时间让士兵们保持戒备，在确认了大多数魔物都不会对士兵造成威胁后，军团长干脆直接让士兵们自己组成小队，去“自由狩猎”了。

纽斯清理了近郊一间老屋内的魔物后干脆直接选择在这里住下，凯莎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他的住址，厚着脸皮跑了过来也要了一个房间。

被魔物摧残过一遍的花繁城几乎只能算个大点的镇子，如果只算那些可以正常使用运转的设施就显得更小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住在同一个地方，关系看上去还很不错”这样的消息根本用不着热心大妈的传播，不过两三日，他们之间各种令凯莎面红耳赤的传言便在城里流传开来了。

虽然纽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始终泡在自己的房间里，但凯莎对此颇为苦恼。无论她多少次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和他只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而已，房间还是分开的”“他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房间里捣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这样的话，那些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同龄女孩都只会露出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轻而易举地同意凯莎的说辞，然后进行更进一步的“盘问”。

“他那里大不大？”

“我听说射进去会有一股暖流，是真的吗？”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于是，凯莎只能又一次重复刚刚的解释：“我和他只是一起长大而已！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

“对的对的对的。”女孩们只是笑的更开心了。

平静的生活持续了约几个月后，维拉卡宗国的牧师支援团带着大量的物资抵达了花繁城。

“我神之光辉应照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这样说着，迅速在城中央清理了一片空地，然后用自带的建材搭起一座大教堂，接着便迅速投入到给伤员治疗、传教的工作中去。

与牧师团一同到来的，还有凯莎的导师，或者说，未来的导师。

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浑身散发着亲切的光辉，他第一天到来就开始四处找那些普通牧师处理不了的重伤员，直到第三天才把凯莎叫去。

打开房门，凯莎见到那个主教坐在桌前，借着从彩绘玻璃透过来的阳光正看着她的档案。

“凯莎·欧维莎？”

“是我，主教大人。”凯莎欠身行礼，“愿神庇佑您的荣光。”

“我看了你的成绩，很不错。”主教暗绿色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档案和凯莎之间来回转着，“所有考核都是优秀级别，毫无疑问有成为牧僧的潜质，而我身边也刚好缺一个牧僧的位置……”

“那——”凯莎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主教只是摇了摇头：“要想成为我身边的牧僧，你的奉献之心仍然不够……这点实在难以在寻常的考核中补全。”

眼见着凯莎又有些失落，主教赶忙开口：“不过，补足的方法也是有的。”

“是什么？”凯莎赶忙追问。

主教正要开口，门外突然有牧师打开了门：“主教大人，有人受了重伤，我们实力低微，只有您才能治疗了。”

主教只能一摊手：“凯莎小姐，伤病员太多了，而补足的方法一时之间是说不完的……不过，今晚我或许有些时间可以用来教学……”

“……然后呢？你真打算今晚单枪赴会？”纽斯手里抓着刚刚造出来的火枪，正往里面装着子弹，听她说完后，颇为无奈地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她的脸。

她就差把“好骗”这两个字刻脸上了。

“当然了！那可是主教的教导啊！多少人花钱都得不到的机会！主教大人一定是特别看重我，才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既然是花钱都难买的机会，你就不怀疑自己会从其他对方付出代价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好人！”凯莎一脸理所当然。

看来是说不通了。纽斯暗暗摇头，重新给手里的火枪上弹。

当晚，凯莎轻快地哼着歌，踏着小碎步向教堂走去，在她身后不远，纽斯背后背着剑和火枪，不紧不慢地跟着。

自己明明是独生子，怎么却偏偏活出了哥哥的感觉。他看着前面悠然自得，仿佛在散步一样的凯莎，无奈地想着。

凯莎很快就到了教堂的门前，敲了敲门后轻快地走了进去。

纽斯显然是不可能从门进去了，他爬上周围民房的屋顶，绕了一圈找到主教房间的位置，然后对着房间里架起步枪——

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主教嘴角翘起满意的微笑。

“主教大人，我来了。”

“嗯，你应约而至，看来你的奉献之心还是有的。先坐吧。”主教从柜子里掏出一金一银两个杯子，往杯子里倒入红酒后将银杯往前一推：“先喝一杯，完成圣礼吧，喝完我们就开始教学。”

“谢谢主教大人。”凯莎听话地接过，祈祷之后与主教同时喝下了杯中的红酒。

真是奇怪。凯莎心里想着，这红酒似乎香的有点过头了。

大概是主教大人特意准备的收藏吧？她想着。

这酒果然很好，只那么一小杯，她的身体便有些燥热了。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着一股香味，不由自主便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现在，我们开始教学吧。”主教嘿嘿笑着，解开了衣服的纽扣。

“真是……丝毫没有意外的感觉啊……”纽斯无奈地叹着气，然后扣下了扳机。

惊雷乍响。

烛火熄灭。

一个人影，提着一根长棍从窗外飞入，一脚踢在主教的肚子上，接着，那棍子在人影的手里一转，便狠抽在主教的脸上，将他的脸打在墙上，留下一个血涂的模糊印子。

人影将主教大人的猎物抗在肩上，又往窗外跳了出去，主教模糊的意识看着那影子，心里除了不断增长的愤恨，恍惚间还闪过一个念头：

那人，好像在飞？

主教遭袭，这在教徒众多的弗劳第三军团和干脆就是由教徒组成的维拉卡牧师团之中算得上是撼天动地的大事，魔物不杀了，伤员不治了，直接把整座花繁城封了起来，开始找凶手。

辛亏纽斯跑的快，及时在传令兵来前回了房子，但也没来得及歇息就被叫去集合了。

就在主教在房间里气急败坏地等着凶手被抓时，密闭的房间里刮起了一阵怪异的香风。

“你很生气？”一道透着魅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谁！”主教猛然转身，便见到一道遮掩在层层叠叠的轻薄黑纱中的身影，只隐约看到她窈窕的身体。

比她的身体更吸引人的，是她头上毫无掩饰的犄角。

“恶……恶魔！！你怎敢靠近神的圣域！”

人影一声嗤笑：“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在神恩下开悟了，真正想要的却很原始呢……”

“卫兵，卫兵！”主教大叫着想要打开房门，可那扇木门却变成了墙一般纹丝不动，他只能背靠在墙上，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地怒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们难得睡个好觉，有点风度，别把他们叫醒好吗，主教大人？”

“你想要什么？我是绝不会把灵魂卖给你的！”

又是一声轻蔑的嗤笑：“我们要你那千疮百孔的灵魂干什么？我的主人只是看不下去你的滑稽戏，让我来此送你一个满足心愿的机会而已……你甚至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只要闭嘴就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了。”

见自己一时之间无性命之虞，主教短暂放松下来，房间里蔓延的香气让他的头脑有些迟钝。

“什么……都不用做？”

“啊，当然了，只要你往我指定的地方送一件礼物就可以了，以犒赏功勋士兵的名义，很简单吧？”人影轻轻一笑，声音里满是无可拒绝的诱惑与温柔：“然后，我的主人会让你每一个晚上都有新的姑娘品尝哦？”

“好好想想吧，主教大人。”人影将一个木盒放在桌上，留下一个地址后便如幻影一样消失了。

主教拿起盒子，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枚经过细细打磨的勋章，没什么纹饰，通常用于表彰那些第一次杀掉敌人的士兵。

纽斯被命令去追查袭击主教的凶手，然而，第一天，他便抓住了一个拿着中空管子，怀里揣着一包石子的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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