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志轻甩曳撒，一抖衣袍，他带领着这十余名少年死士从崇文门穿过漫长的月城甬道和瓮城进入内城，根据空浪阁消息，尽管外城沦陷，各处巷战，目下在皇城之内，还有勇士营、龙武军拱卫；内城中有守备衙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亲兵、五城兵马司的巡营防营，；在城外还驻扎有十二陵卫等处。

纵使朝廷再糜烂不堪，他们这十余名敢死士也不是这些御营亲卫的对手。

闫磊安排好的夜枭与袁承志在崇文门内的一棵柳树下碰头，这是一个五十多岁、满口黄牙、体态臃肿的巡城御史打扮的人：“你们来这里之前，门前一共经过了四拨人马。有兵马司的铺兵，有勇士营的马队，有顺天府的衙丁，还有守备衙门的亲兵。这说明张新阳还有能力调动京城里的力量，走大道你们就别想了，试试走小路碰碰运气。”

“有劳。”袁承志抱挙道声谢。

他对于京师城的布局确实是熟稔得很。他带着他们走街串巷，时而沿着上了门板的书铺廊溜过去，时而从一处废弃小庙旁边偷偷钻过篱笆，时而大摇大摆从国子监前的琉璃牌坊走过去。袁承志仿佛一条狡黠的泥鳅，在渔人的网眼中巧妙地钻行摆动。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他们很快便抵达了大明门内。这里正对着御街。

御街上很多勇士营、城门卫与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各自站成一个圈子，然后排成长长的队伍来回巡视街上的一举一动，整齐划一的步伐在石板街面上发出橐橐的响声，仿佛在提醒靠近的人：现在正在戒严。

“都留在这里，稍等我！”

袁承志表示太早动手容易打草惊蛇，等他打探清楚再动手。如今暮春将去，暑气日盛，胡同口早早搭起了一片蔽日遮雨的卷棚，于是就让他们一行站在棚下，安静等待。

袁承志绕过这些主要成员是从草原逃回的青壮汉民男子组成的勇士营，直接来到了马贩子们所在的皇城根马市。很多来自喀尔喀，漠南蒙古，瓦剌人和回子的马贩子在这里活动，他们都嗅到了京师显贵和六部老爷们即将弃城南逃的气味，戒严只不过是个过场，知道自己的货物能卖个好价钱。

走进马市空气中羊膻味、马的粪尿味、血腥味纠缠在一起，浓郁地涌进袁承志的鼻腔里来。自隆庆和议后，前往张家口等地出关去蒙古贸易的商队都在此集结，前往宣府、大同、榆林等镇的官兵也由此开拔，几十年来，在马市内又形成一片货场，南北货物、大小牲口、四方商民都云集于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袁承志一靠近骡马围拦，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粪味，各式品种的骏马在分隔成一间一间的木围栏中打着响鼻，栏杆上挂着树皮制成的挂牌，上面用墨字写着产地及马的雌雄、年齿，马贩子抱臂站在一旁，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吆喝自己马匹的优点。在旁边更为简陋的围栏里卖的则是驴和骡子，那些地方就远没马栏那么华丽。卖马的多是漠南蒙古与易水胡的人，造型比较怪异；而卖驴和骡子的则以晋商为主。面对这些马匹，袁承志心不在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各个围栏之间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终于，他注意到一家卖驴的围栏上挂出的牌子有些奇特，那个牌子上“驴”字的斜上方用淡墨轻轻地点了一下，像是在写字时无意洒上去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陈恭又兜了几个圈子，从这家卖驴围栏隔壁右起第四家问起价钱，一家一家问下来，最后来到了这一家围栏前面。

“这驴可是有主的？”

袁承志大声问，驴主这时匆忙走过来，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这个人他穿一身鸦青色的贴里，带着一个宽檐高顶乌纱笠子，两边各有一根雉鸡翎子，旁边立着一身白色周衣的帮子，腿上裹着革翁，年纪不大却满脸皱纹，头发上沾满了稻草渣。

“官爷，我这头驴卖五贯钱，要不就是一张大明宝钞。”

“这太贵了，能便宜些吗？”

驴主赶紧摆出一张苦相，摊开两只手：“大爷您行行好，这里是京师，可比咱们旧都富庶的多哇。”

听到驴主这么说，袁承志的眼神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他缓缓回答道：“你说的旧都是哪一个，长安还是应天？”

“当然是长安，黑帝的居所。”

“嗯……”

袁承志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的谈话。于是陈恭让驴主将驴子牵出，靠近他的耳畔，驴主开始耳语：

“四周锦衣卫的素人番子太多，阁主见谅！”

“无妨，今日大事将成，关于皇城的消息打探如何？”

“空浪先生收买的翊坤宫皇贵妃处宫女出来说宫中大乱，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爆炸过后，懿安皇后和皇后共发羽林卫入皇城戒严，因此羽林卫衙署空虚，那里倒是个门路！”

“嗯嗯。”

两个人目光交错，都会意地点了点头。

回到大明门前，袁承志心中已经有了谋划，他打算派死士趁羽林卫衙署空虚直扑衙门，届时大明门、承天门附近的勇士营、锦衣卫、以及兵马司的衙门快手必然救援，等局势大乱，他就可以趁机出手入宫。

袁承志和众人安排好计划打算，一众熊火帮少年死士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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